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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见妻子和另一个男人躺在床上

作者: 来源: 发布时间:2009年02月01日 点击数:

  不久前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那叫“醉生梦死”喝过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情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

  ———王家卫《东邪西毒》

  受访人:郭非,男, 33岁,已婚。妻子梅梅,与他结婚五年,却始终不肯为他生一个孩子。

    好在郭非爱她,宁愿让母亲数落自己,也不肯为难妻子。一年半以前,梅梅突然失踪了,再后来,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被郭非堵了个正着……面对去意已决的妻子,郭非意欲挽留,谁知梅梅说,自从结婚那天起,她就没有爱过他……

  阿莱手记

  第一次看顾城的《英儿》,恰好也是第一次坐着火车到北京去看他。

  当时我正在恋爱。经常是班都不要上,每每提着饭盒瞒着老妈穿梭来往于北京和天津之间,只为铁轨的另一方,有我心之所系的那个人。

  年轻时不懂何为辛苦,哪怕兜里有一点钱,也是要留着买车票的。往往几百里地赶到那儿,就为了和他一起分食我饭盒里的午餐。然后,便又该往回返了。钱包里的年历卡,亦是密密麻麻标满了两个人见面的日期。直到最后无处可注,却仍嫌不够,仍嫌不多。

  那一年,我的书包里只有《英儿》这一本书,帮我消磨旅途中的寂寞和悠长甜蜜的等待。只为它印证的,是我生命中最美最美的一段时光。宛如月光下恣意而任性的花蕊,羞涩缱绻、跃跃欲试着,浅尝辄止、不知所措着———时间,犹如抱在怀里伸缩自如的手风琴,伴随着顾城令人惊艳的文字以及火车穿入风中的轰鸣,漫不经心地摇摆出属于我俩的节奏和鼓点来。每日必然的分手与相聚,就如每日必然的日出与黄昏,一路追赶着我,向着“非他不嫁”的结果里去。

  多年之后,先生问我,你这样“一根筋”的人,当时就不怕闹分手么?我瞪着眼睛想了半天,原来我也“一根筋”么?怎么从来都不觉得。

  但静下心一想,也幸好像我这样的“一根筋”碰到的是他,假如碰到的是另外“一根筋”,那可怎么办呢?就像韩国电影《菊花香》里的 4个人, A喜欢 B, B暗恋 C, C深爱着 D,四个痴情男女以同样的执著,同样的耐心,同样死心塌地地守候着一份没有结果的爱情,心甘情愿为了另一方默默付出着庋陌涫歉腥酥辽睿舴诺较质瞪罾铮闭媸遣灰舶铡?lt;/p>

  偏偏,梅梅和郭非,恰好就是这样的一对。

  郭深爱着他的妻子梅,而梅的笑容,从来只为另一个人盛开。是宿命?是孽缘?

  这样的爱,更像一床又湿又厚又冷又重的棉被,一经覆盖,便是一生的寒冷。

  真希望自己是旧时理发店里那些整天笑眯眯的“代正骨”的师傅,只消朝着梅梅落枕的地方这么一矫正,就可以让她在自己的婚姻里,体验出一个幸福长久来。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样的一幕,梅梅和另外一个男人躺在我们的床上……

  梅梅是我高中时的同学。

  我暗恋了她整整 3年。

  当初考大学,也是为了证明给她看,虽然她那时候并不怎么注意我,只有在心情不错的时候,才愿意和我逗一下。她喜欢叫我“郭儿———非”,嘴巴这么一翘,叫得特别好听,而且也显得特别亲。我人比较内向,长得又黑,有时她在楼道里这么调皮地招呼一声,我就觉得这一整天心情都是好的。

  高考之后,梅梅考上了外地一所大学,我和大伙一块儿去给她送行。那天,梅梅梳一个马尾,穿一件红色半袖衫,下面是一条浅灰的运动裤,在人群里显得特别扎眼。火车开动的时候,她妈妈在月台上哭了,我冲着梅梅摆摆手,心里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她这一走,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大学四年,我和梅梅没有通过一次话,只是偶尔从同学那里可以得到她的消息,有人说她迷上了一个搞音乐的男人,还有人说梅梅可能会出国。

  毕业那年,我认识了一个成都女孩,性格绵柔,一如她所生活的那个城市。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安静,女孩会做一手好菜,妈妈很喜欢她,还说只要她答应把家安在这边,别的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恋爱了整整 4年,这 4年里,女孩每周都会到我家里来看我,给我做些吃的,单位里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问我干吗还不结婚?说实话,当时我也说不上来,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再说,我又不会喜欢上别人,早娶晚娶又有什么分别呢?

  人有时真的是很奇怪的,我说我不会喜欢上别人,却忘了心里还有一个轻浅得可以任意被风吹醒的梦。假如梅梅不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想我的生活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会生活得无比安然,我会娶那个成都女孩为妻,然后脖子上架着儿子,三口一起去逛动物园。

  生活有时,真像折扇的两面,一边是画,一边是字,不过轻轻翻转,眼前的一切就会差之千里。

  在我 27岁那年,梅梅突然回来了。同学打电话说,她转天中午要在南市食品街请大伙吃饭,让我一定早点儿到。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感觉,反正是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当天晚上,我早早就把女朋友送回了宿舍,自己回到家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我拿出自己高中时的毕业照片,凑在台灯下凝视着梅梅的脸,照片上的女孩无心地对着镜头笑着,我突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以前,回到那个在梅梅面前,永远都会局促、紧张、手足无措的年代。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食品街那家酒楼里去等。刚上二楼的台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不是郭儿———非吗?该死,你怎么还是那副老样子,还能记得我是谁么?”然后,我就看到她了,虽然是 8年没见,但她几乎是一点都没变,只是眼神里那种清亮的东西比以前少了,穿一件藏青色的外套,整个人显得沉静了许多。不过,即使是这样,梅梅在人群里也还是显得很扎眼,一举一动,都别具风情。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我是因为梅梅,至于梅梅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菜一上席,梅梅就开始喝,没有原因地喝。再后来,她干脆白的啤的一块儿喝,整个桌上的菜几乎一动未动,每个人不像是来赴宴,反倒像是来拼酒的。

  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喝得最多的一次,当然我说的是以前,而不是现在。现在的我,就和当初的梅梅一样,真的是“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了。

  瞧,我又扯远了,还是从那次聚会开始说吧。转天一早,我就接到梅梅打来的问候电话,说什么实在不好意思,弄的大家也没吃好,改天补请什么的。我问她,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呢?梅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我,你晚上有空吗?要不你请我吃饭吧。于是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等到真放下电话之后才想起来,我原本答应了我女朋友今天要陪她去看她的一个老师,这下子,除了扯个谎骗过她去,还能怎样呢?

  也许对于我来说,梅梅真的是我一生都过不去的一道坎儿,只要是她需要我,不管手头儿有多要紧的事,我也会丢下去陪她。

  结果那天,我带梅梅到一家西餐厅去吃饭。

  当晚,我们都只喝了一点红酒,那天的梅梅显得特别的漂亮,幽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里甚至有一抹凄婉的颜色。再后来,梅梅似乎是哭了。她端起酒杯对着光看,然后问我,要是我想结婚的话,郭儿———非你会娶我么?

  那句话之后,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从餐厅出来,我推着车子送她回家。走到她家门口,梅梅突然回转头看着我说,刚才的话你不必当真,我是说着玩儿的。我看了她一眼,当时天已经很黑了,只有她家门口那盏路灯亮亮的,照着疲倦的她,就像是舞台上最后一个舞者。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很心疼,于是对她摆摆手说,等我把我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就来找你。

  半个月以后,我正式与我的女朋友提出了分手。为了补偿她,我将原本买来结婚用的一套房子过户到她的名下。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并不能减轻她的痛楚,但至少,能换回我些许的心安。这件事之后,她就离开了天津,她还说这些年虽然一直不明白我们两个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但这样一个结果,总比不死不活拖着要强。人家都说,我八成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大约在半年之后,我就和梅梅举行了婚礼。那一年,我们俩刚好 28岁。

  结婚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我几乎陷于一种几近真空的状态。每天除了工作赚钱,还是工作赚钱。妈妈和梅梅关系处得不好,梅梅结婚之前就和我说过,近几年她不打算为我生孩子。我把这件事对急着抱孙子的妈妈说了,结果妈妈对她就更有看法了。于是,我们只好搬出去住,每个月赚来的钱,有一大部分要用于偿还贷款。梅梅依然是老样子,每天上班下班的,话总是特别少。要是看一些言情电视剧什么的,还会偷着躲到

卫生间里去哭。大概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出有些不对了。我是她丈夫,梅梅爱不爱我,我是能够感觉到的。偶尔过一次夫妻生活,梅梅的样子总是特别让人扫兴,有时甚至会大发脾气,然后就是几个星期几个星期的不理人。当时我就想,幸亏是搬出来住了,不然整日守在妈妈跟前,岂不是让她揪心坏了么?好在我是爱梅梅的,真的,就是到了这会儿我都是爱她的,只要看着她在屋子里走动,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日子就这么闲闲淡淡地过着。

  大约在一年半以前,有一天梅梅突然就失踪了。手机不开机,单位里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妈妈那儿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把我急的什么似的。每天盯着报纸上的新闻,甚至还到派出所去看过那些无人认领的女尸。结果没出两天,梅梅竟自己回来了。那一次我是真的跟她急了,我问她这几天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和家里说一声呢?她就说,既然我这么不好,我们还是离婚吧,本来我们就不该在一起,像这么拖下去有什么劲呢?从那之后,梅梅竟真的搬回娘家去住了。而且还派一个什么律师朋友过来,特郑重地和我谈起离婚的事。

  我不答应,我对律师说我俩的感情特别好,我很爱她,这辈子说什么都不会让她离开我。我还请律师给她捎过话去,如果她想在娘家多住些日子,也没问题,至于我这里她什么时候想回来我会亲自去接她。接下来,就发生了我开始时和你提到的那一幕,梅梅把另外一个男人带回家,被我正堵在卧室里。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洋洋得意的神态,非但没有丝毫的羞耻和惭愧,反而像是在炫耀着说,郭非,这回你总该同意和我

离婚了吧……

  有关那个下午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我打了她,那男人走了之后,梅梅从地上坐起来,随后从皮包里摸出一张纸,放到沙发上,关门而去。

  梅梅留下的那份离婚协议书,被我当即就撕个粉碎。也许你会骂我没出息,但即使在那样愤怒的情况下,我也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那天走了之后,梅梅就再也没有回来。几天之前,我通过她的一个大学同学才打听到,原来梅梅早就离开天津了。至于她现在在哪儿,人家也不知道。那同学还说,梅梅在上大二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个叫肖擎的男人,那男人原来是学物理的,后来又迷上了音乐,梅梅和他就是在一次大学生音乐节上认识的,再后来,那男人的女朋友到学校里去闹,梅梅为此还背过一个处分。大学毕业之后,梅梅跟着他到处去跑,她一直都希望嫁给肖擎,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肖擎跑到韩国,梅梅在心灰意冷之下,碰到了同样是意乱情迷的我……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一直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角色。至于她一年前闹的那次失踪,依然是和肖擎有关,主角回来了,配角就要谢幕了。所以她才会千方百计和我离婚,所以她才会孤注一掷,从此杳无音信。她真的疯了,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吗?我对那同学说了梅梅最后在我家里上演的那一幕,并疑惑地问她,难道那男人就是肖擎么?同学摇摇头说,具体是不是我也说不好,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那一定是她临时找来应付你的,肖擎不会为她做这样的事,就是他愿意做,恐怕梅梅,也不会答应……

  从此,我再也离不开酒。

  因为只有这东西,才能让我面对着梅梅的照片,脑袋里可以什么都不想……

  我清楚地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在那里等过我,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惟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摘自王家卫《东邪西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