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前,丈夫因失手打死强奸她的人而被判死刑。23年后,她救活的姑娘,正是强暴她的人的女儿,但这个姑娘却被她的儿子强奸了!世上的路怎么这样窄?是巧合还是报应?
文/秋 忠
她救的竟是仇人的女儿
1998年7月28日。黎明。
湖北省江汉平原东荆河畔的秦湖镇,尚在熟睡之中,镇外的湖里却泛起了粼粼波光。刘红芳和丈夫秦大兴,驾着小船一瓢一瓢地往湖里投放鱼料。他们承包了这片湖面办起养殖场。夫妻俩起早贪黑,满怀致富的希冀。突然,几只乌鸦“呱呱”叫着从湖岸飞起,在他们的头顶飞过。刘红芳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晨雾中,刘红芳隐约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姑娘一边哭着一边朝湖边跑来。她站在湖边稍作犹豫,便“扑通”一声跳进湖中。
“不好,有人跳湖了,我们快去救!”刘红芳赶紧摇桨,驶向姑娘跳水的地方。秦大兴一个猛子扎下去,不一会,便把那姑娘托出水面。刘红芳赶紧帮忙,把姑娘拽上了船。姑娘喝了不少水,已昏迷不醒,秦大兴夫妻俩又掐她人中,又做人工呼吸,折腾了好半天,姑娘才“哇”地哭出声来。
刘红芳把姑娘背回家里,找出女儿的衣服给姑娘换上,又烧了姜汤给她喝,姑娘才渐渐恢复了神智。刘红芳又疼又怨地问:“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寻短见,有什么事想不开呀?”
姑娘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救命恩人泪如雨下,抽噎着说:“大妈,你可要救人救到底啊,要为我伸冤,给我做主呀!”
刘红芳心想,轻生的姑娘肯定受到很大的委屈和羞辱。她说:“姑娘,有什么冤屈,全说给大妈听吧。我会尽力帮你,为你做主的。”
姑娘哭诉了自己受辱的经过:昨天夜里,我从镇电影院看电影回来,路过一片小树林,从树林里蹿出一个青年,他一棍子把我打晕了;我醒来后,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人威胁说:“你若去报警,我就杀了你!”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呀……
听着姑娘的哭诉,刘红芳的心揪紧了。她爱怜地瞅着姑娘,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湖北人。”
“我叫柳香,是河南人,家住黄河北岸的柳营村,我爸爸叫柳家祥……”
像一个霹雳在刘红芳头顶炸响,她惊呆了:这个姑娘竟是自己仇人的女儿!
想着自己的不幸身世,看着眼前这遭受凌辱的柳香姑娘,刘红芳有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悯,继续问道:“柳香姑娘,你是怎么到湖北来的呀?”
柳香含着泪诉说道:“我出生才3个月,爹就被人打死了,后来,母亲带我改嫁他乡,可继父常打我骂我。我初中毕业后,只要母亲不在家,继父就调戏我,我一气之下,跑出了家门,打工度日,前不久,通过熟人介绍,进了这秦湖镇的服装厂。”
“那强奸你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是和我一个厂的……”
正在这时,门开了,赵永报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了正在流泪哭诉的柳香,明白了什么,忙笑着说:“妈,她就是我谈的朋友柳香。”
柳香震惊了,想不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强奸自己的赵永报的母亲。她上前一把抓住赵永报,骂道:“谁是你的女朋友?你是强奸犯,我要告你!”说罢,就往门外冲。
刘红芳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懵了,稍倾才醒悟过来。原来强奸姑娘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她大步上前,拉住要冲出门外的柳香,说:“姑娘,等我把话说完,你再去告也不迟。”于是,她把20多年前的往事,流着泪说了出来。
往事不堪回首
那一年正月初九。家住河南省黄河南岸碾盘子村的刘红芳,嫁给了柳营村小学教师赵宣林。
当年的刘红芳很漂亮,苗条的身材,柔软的腰肢,圆圆的脸蛋,把柳营村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娶个漂亮女人既是男人的福气,但也会给男人带来灾难,何况赵宣林是富农的儿子。
刘红芳一嫁入柳营村,一双淫邪的眼睛就盯上了她,这人就是大队会计柳家祥。他仗着是大队干部,哥哥又是公社干部,经常调戏女人。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对他避之惟恐不及,却敢怒不敢言。
柳家祥见了刘红芳,就像馋猫见了鲜鱼,有事没事在她身边转悠。这天,柳家祥又贼似地溜到了刘红芳家门前,见只有她一人在家,就跑进去一把搂住她,说:“美人儿,你让我想死你了,往后和我好吧,我不会亏待你的……”刘红芳又羞又怒,骂道:“畜生!”挣脱他逃出门去。柳家祥在她背后骂道:“老子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臭婊子,咱们走着瞧!”
刘红芳含着眼泪跑到学校,向丈夫哭诉了刚发生的事。疾恶如仇的赵宣林气得两眼冒火,跑到食堂拿起一把菜刀,要去找柳家祥拼命。刘红芳赶紧抱住他,劝道:“你是富农的儿子,他是公社干部的弟弟,我们惹不起呀……”赵宣林气愤愤地把菜刀砍在门槛上,双手捧住头,呜呜地哭了。
柳家祥没得到刘红芳,又听说赵宣林拿起菜刀要和他拼命,恼羞成怒,打起了歹毒主意。
一天,赵宣林正在给学生上课,对面砖瓦厂冒出的黑烟被风吹进教室,师生们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赵宣林一边咳着一边说:“要是刮西风就好了。”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说这话是犯忌的。这话传进了柳家祥耳里,他如获至宝:“这还了得,毛主席说‘东风压倒西风’,他却说‘刮西风好’!”他上纲上线,跟大队书记一说,就要把赵宣林打成“搞右倾翻案风”的现行反革命。一伙人把赵宣林打得口鼻流血,遍体鳞伤;他们又整理材料上报,将赵宣林开除出教师队伍,实行监督劳动改造。
赵宣林想起了在“阶级斗争”中含恨死去的父母,想起了被造反派打死的弟弟,想起妻子被人调戏,自己又受人欺压,不禁万念俱灰。他拿起剪刀,欲往自己胸口扎去。正在这时,刘红芳发现了,她一把夺下他的剪刀,抱着他大声痛哭:“宣林呀,你死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昨过呀……”赵宣林看着妻子渐渐隆起的腹部,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一个闷热的夏夜,大队会计柳家祥酒足饭饱之后,又在村里溜达,看见赵宣林正在挥汗如雨地扫街,心想刘红芳一人在家,顿生邪念,赶紧去了赵宣林家,饿狼般地扑向有孕在身的刘红芳。
正在此时,赵宣林口渴,回家喝水,见到了这令人发指的一幕。在刘红芳的哭骂声中,柳家祥回头看见气得浑身颤抖的赵宣林,这恶魔竟若无其事地继续在刘红芳身上发泄兽欲。赵宣林只觉得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要爆炸了,他顺手抄起一条木凳,朝柳家祥头上砸去。
柳家祥脑浆迸溅,顿时从属于赵宣林和刘红芳的床上滚了下来。
一个以反革命罪被开除公职的富农儿子打死了大队干部。自然非同小可。尽管刘红芳去公社、去派出所哭诉:“是柳家祥正在强奸我时,我丈夫忍无可忍才失手打死人的……”但她被柳家祥那当公社干部的哥哥飞起一脚,踢倒在地。案件虽经反复和周折,但最终还是定性为“反革命杀人罪”。赵宣林被判处死刑。
丈夫被枪毙一个多月后,刘红芳把孩子生了下来。为了让儿子长大后能为父亲报仇雪恨,她给儿子取名赵永报。
作为反革命杀人犯的遗孀、孤苦无依的弱者,刘红芳日子不是在过,而是在熬。最令刘红芳害怕的是深更半夜“咚咚咚”的敲门声。门打开后,常常冲进一群“民兵”,借口检查,在她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说些污言秽语撩拨她。她稍表示不满,便要挨拳打脚踢,她躲不开,避不了,只得强忍眼泪。
这非人的日子,都是柳家祥那恶棍造成的啊!她把柳家祥做成面人,用针扎,用开水浇,以解心头之恨。她听人说,在仇人墓前钉桃木桩,可以使墓中人永世不得翻身。于是她砍下院里的桃树,削成木桩钉在柳家祥的坟上。不料被柳家祥老婆发现了,她大吵大闹,并闹到了大队、公社,刘红芳被关了起来。她晚上被批斗,白天挂着破鞋游乡,游遍了全公社的37个生产队后,才被放回家。她被折磨得受不了,决定自尽。她正准备喝农药时,却听见儿子“哇哇”大哭,手中的农药瓶掉在地上摔碎了。她抱起儿子。亲着那白嫩的小脸蛋,泪水簌簌而下。为了孩子,她要活下去,才对得起屈死的丈夫!可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呀?自己才20多岁,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再嫁人。
一天,她在地里喷洒农药碰上三急,便钻进一片包谷地小便。谁知刚蹲下就听见身后有响声,她赶紧起身,恼怒地喝问道:“谁?”
一个男人站了起来,说:“嫂子,是我。”
刘红芳定睛一看,见是来本村弹棉花的湖北人秦大兴。她气愤地喝道:“难道你要欺侮老娘么?”
秦大兴吓得略带哭腔道:“不,嫂子,是我先进来解手的。”
刘红芳见秦大兴一副老实相,才相信他没什么坏心眼。
从此,秦大兴格外留心刘红芳,暗地里护着她,贴补她。刘红芳见他单身在外,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十分同情他,于是腾出一间房子让他落脚。秦大兴的棉胎打得好,人也勤快,不时抽空打鱼摸虾送给刘红芳。刘红芳炒了什么好菜,也总请秦大兴吃。更叫刘红芳称心的是,秦大兴很喜欢她的儿子,一有空便又抱又亲,如同自己的儿子一般。他们终于有了感情,到公社办理了结婚手续。刘红芳知道,他们在柳营村无法再呆了,便随着秦大兴出外弹棉花谋生。刘红芳抱着儿子跟着秦大兴流浪了4个春秋,跑了半个中国,并跟他生下一个女儿。1981年,秦大兴的家乡实行了责任制,他们回到了江汉平原东荆河畔的秦湖镇,承包了7亩责任田,守着父辈留下的3间土坯屋过日子。
秦大兴尽管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待赵永报比亲生儿还亲,事事迁就他,这反而把赵永报宠坏了。赵永报不但脾气坏,人品也不好。
刘红芳和秦大兴含辛茹苦,把赵永报抚养成了1.72米、肥硕健壮的小伙子。夫妻俩张罗着为儿子找媳妇,先后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均因女方嫌他人品不好而吹了。一天,不安分的赵永报在电视上看了古装戏,便吵闹着要办个戏服加工厂。秦大兴四处求援帮他借了1万元钱,又动员本乡的10个姑娘,每人集资1000元,利用村里原有的仓库,加工制作古戏服。然而。由于行情不好,厂子无法经营,投进去的钱全赔了。而赵永报又因调戏厂里的缝纫女工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秦大兴说:“你都20多岁了,咋越来越不成器,赔钱不说,你不该调戏人家姑娘,你名声越来越坏,谁家姑娘还肯嫁你啊?”
赵永报恶狠狠地回嘴说:“你又不是老子的亲爹,老子用不着你管!”一句话直气得秦大兴吐血。
见儿子这么不争气,刘红芳哭了一天。半夜里,她还喃喃自语地:“宣林呀,咱俩不知哪辈子造了孽,生下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恼归恼,气归气,刘红芳和秦大兴还是四处求人,把赵永报安排到镇里的服装厂上班。他们老两口则承包了一片水塘,办起一个养殖场,开始了艰难的创业……
她在情与法、爱与恨中做出抉择
听完刘红芳的诉说,柳香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恩人和仇人,竟是被自己父亲造孽害苦了的人。世上的路是这么宽,又是这么窄,自己天远地远地从河南来到湖北,偏与他们狭路相逢,这是报应吗?难道父债要女还吗?柳香抱着头,嚎啕大哭。
赵永报也惊呆了,他同样想不到被自己强暴的,竟是当年强暴他母亲、逼死他父亲的仇人之女儿。他的脸上立即放出光来,仿佛干了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得意地说:“这叫一报还一报,罪有应得,从此我们两代情仇摆平了,谁也不再找谁的事。”
眼前的一切,使刘红芳百感交集,真是太巧合了,若不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柳香去派出所报案,儿子定会坐牢;如果劝柳香不去报案,可柳香受到伤害呀;尽管她父亲害得刘红芳家破人亡,可到底是柳家祥作的孽,跟柳香没半点关系啊。
赵永报看出了母亲的犹豫、矛盾,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他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说:“娘,如果我坐了牢,你咋对得起我那死去的父亲,你老了谁来养你?”他知道,自己惟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母亲了,因她救了柳香的命,她的劝说会起很大作用。
这时,秦大兴拉着女儿一齐来到柳香面前,恳求道:“姑娘,只要你不报案,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保证为你保密,让你日后好做人。”
有几分倔强的柳香尽管心里十分矛盾,仍痛哭着说:“人格比金钱更重要,他夺走了我的贞操,这是用钱能买的么?”
姑娘的话一下子使刘红芳下了决心。刘红芳站起身来,抹着泪对儿子说:“咱跟她家过去有怨,可今日无仇,她父亲欠下的债不能让她还。孩子,不是妈不疼你,是法律和良心不容许妈袒护你呀。孩子,去派出所投案吧,争取宽大处理。”
上午11时,柳香前头走着,刘红芳母子随后跟着,进了秦湖镇派出所。当赵永报戴上手铐时,他回转身来,撕心裂肺地叫:“妈妈!”
这一声“妈妈”,如同钢针扎进刘红芳的心,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哭道:“宣林呀,咱家的仇,我没让儿子替你报,你能原谅我吗?”
柳香的心,被刘红芳的大恩大义深深地震撼了。她跪倒在刘红芳面前,说:“我一定会报答您和大叔的救命之恩,替死去的父亲向您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