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挂了电话。什么也没说。
想起9年前对父亲说过的话,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依然相信,生命里有属于我的那个好人在等着我。我只是遗憾,9个本该最美的华年,到头来留下的只是两道暗伤。而这样的伤,我知道,也许这辈子都没有人可以抚平了。
突然安静了的家
17岁那年的春天,父亲患了肺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母亲整日伺候在父亲的病床前。一向吵吵闹闹的他俩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这样的安静,是我一直渴望的,可我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那些日子,父亲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问我:“静啊,跟爸说说,你以后打算找个什么样的人?”我说,不管他贫富丑俊,只要他人心眼好,对我好就行了。爸说:“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别像我,吵闹了一辈子。”
夏天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家里的生意一下子缺了人手。我没有参加高考,收拾了自己东西,就回到了家里。我从来都是一个听话,不喜欢表达自己见解的女孩子,放弃高考,对成绩一直不错的我来说,不能说不是一个遗憾。可是,看着混乱悲伤的家人,我又能怎样?我对自己说,算了吧。
一年以后,家里的生意在哥哥的管理下恢复了正常。18岁的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就应聘到市里一家传呼台上班。
那时候,已经有亲戚朋友陆续给我介绍朋友了。现在想来,有几个确实还不错。可我那时候满脑子浪漫的幻想,我心中的爱情不是这样的。我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别人介绍的朋友,最后哥哥生气了,他说,看你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母亲说,反正静儿还小,就多陪我两年吧。
错识文弱的魔鬼
21岁那年,偶然认识了小郭。他长得白白净净,瘦瘦的,有些文弱书生的气质。
我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是温和而宽厚的。可最初的那段甜蜜过后,他的急躁和小心眼一天天暴露出来。
我家住在郊区,晚上下班想早点回家。可他非要拉我去跟他的朋友喝酒。他说,不会太晚的,吃过饭我就送你回去,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这样说,我只好跟着他去了。吃饭时,见了他的朋友们,我出于礼貌微笑着问了声好。这样的言语,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礼节,但他就受不了了。跟朋友们分手后,他把我拉到他的小屋里,叫我脱了衣服,开始打我。他说你真贱,打招呼就打招呼,跟人笑什么?!我看着他,那张因为醉酒而通红扭曲的脸,觉得真是可怕。我想夺门而出,他拽住我的头发,吼道:“你还想跑,告诉你,这辈子你别想离开我!”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看见我身上的伤,抱住我痛哭流涕,说自己错了。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想跟家里人说,怕家里人不放心,怕有病的妈妈受不了。我也怕单位同事知道,毕竟这样的事太丢人了。我想,或许就像他说的,他是太在乎我了。只要他改,我可以原谅他这一次。
终于逃离了噩梦
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他开始打人还要找借口,后来连借口也没有了,只是说我让他没有安全感。他把窗户钉死,拿着我的衣服和鞋子,去院里的厕所都要跟着。
那些天我待在他的屋子里,出不去也无法跟家里人联络。以前我都是一星期回一次家,现在都一个多月了,我知道家里人一定急疯了。有一天他回来,说见着我妈了。他说:“你妈找到单位,单位人说你好几天没上班了,只知道你跟朋友住在这个村里。她挨家挨户地打听,见人就问,结果问着我了,我告诉她我不知道。”看着他那张变态的脸,我心里一阵阵发抖。我知道我必须逃走了。
终于有天晚上,他喝醉了,抱着我的衣服骂几句翻身睡了。我喊他几声,没有回应。就蹑手蹑脚地拉开了门,穿着睡衣和拖鞋跑了出去。
凌晨两点多,街上黑漆漆的。我听见他在叫我,我躲在黑暗处,听着他的叫声近了又远,大气都不敢出。又呆了一个多小时,听着没动静了,我才跑到村口。
我的衣服和包都丢在他那里了,身上没有一分钱。深更半夜,我不知道怎么回几十里外的家。我忍不住哭了。
天渐渐地亮了,我终于看到了一辆出租车车。6点多的时候,终于到家了。一进家门,我就抱着妈哭了。妈妈连声问我怎么了?我只是哭。最后我说,妈,以后不管谁来找我,你就说我去外地了。
我没回原来的单位上班,失去喜欢的工作,我并不后悔,我只是庆幸那样的噩梦终于过去了。
长头发的好男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就是因为这第一次的打击,我对感情特别恐惧。以后的几年,虽然不断有人给我做媒,我还是没有再谈。
2003年家人介绍我到网通公司上班。资料室的工作不太忙,同事们也都很随和。我慢慢平静下来。
有一天出去吃饭的时候,同事介绍了他的朋友方楠。方楠是那种干净温和的男人,一头长发,让他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那时候的我,就像一块尚未融化的冰,对男人还有着很深的戒备。可方楠,他对我真的很好。午夜的电话,病中的呵护,上下班的接送,他甚至因为我不喜欢吃早餐,每天早起送到我的单位……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像我这样从小得不到关爱的人。每次下了班,看见黄昏里方楠温和安静的笑容,我就特别感动。我的心在这样的呵护中一点点融化,半年以后,我们住在了一起。
方楠是那种脾气极好的人。他开了几家超市,整天忙得很,但无论在外面多苦多累,他回家从没有发过脾气。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
除了温和,他还特别善良。有一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因为不想上学离家出走,钱花光了,又饿又怕,在超市外面偷偷哭。他看见了,掏出500元给了那姑娘。小姑娘眼泪汪汪地说:“哥哥,我咋还给你啊?”他笑着说:“有了就寄给我,没有就算了。以后千万别出走了,你爸爸妈妈该多担心啊?”回到家我埋怨他:“你怎么那么相信人啊?”他说:“你看那小姑娘多可怜,我反正是看不下去……”
他跟朋友合开了一家饭店,没多久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厨师们都说:“你赔了那么多,我们也没干多久,开一半工资就行了。”可他说:“还是按全部开吧,你们还得现找工作,也不容易,我怎么都是赔了,就这样吧。”
那一年多的时间,应该是快乐的。我们天天待在一起。我认识他所有的朋友,可以接他所有的电话,我去超市店员们都说嫂子,什么时候办事儿啊,等吃你们的喜糖呢。他甚至还带我去见了他的家人。他的妈妈和姐姐都很喜欢我,吃饭的时候他妈妈给了我几百元钱,下楼时姐姐站在门口,一再地叮嘱,以后常来家玩啊!所谓的苦尽甘来
2004年的夏天,晚上我俩出去散步,路过一家理发店的时候他说想理发。正洗着头,手机响了,我说你的电话。他说你接吧。我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就说,不认识的,你接吧。他把头发擦干,接过来一看,挂了。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他又挂了。第三次响起的时候,他走到门口接了。听完电话,他拉起我说:“走吧,不理了。我出去办点事,今天不回家了。你等着我,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凭印象拨过去(在通信公司上班的我,看一眼就能记住号码),果然是个女的。她问我找谁,我借口打错了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1点,我忍不住给他最好的朋友刘军打电话。我说:“方楠在隐瞒我什么?他是结过婚了吧?我都知道那个女的了!”刘军一开始不说,一再追问下,他说,方楠确实是结过婚的。有个小女孩,一岁多了。可是他们感情很不好。他一开始就不愿意,家里也不同意,后来女方硬说怀了他的孩子,他没办法才结婚了,到现在仪式都没办。
我挂了电话,悲愤交加。我想我这是怎么了?我一直以为苦尽甘来,等到了真爱,可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天亮了。我吃不下饭,一直在等他。晚上8点多的时候,他终于进门了。那一刻,我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一口。可是我看见了他满是血丝的疲倦的眼睛,他也是一夜没睡吧。他说我一直害怕跟你说了你就会离开。昨天是孩子病了,我才回去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但孩子是无辜的。我想过两年孩子大些就离婚,你能等我吗?
我说,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但我不能爱你了。你不该骗我,从一开始就存心骗我。我站起身开始收拾我的东西,他抱住我,说,别走好吗?外面这么黑,即使要走也要等到天亮,要不我不放心。我的泪哗哗地,可现在事实就摆在我面前,我除了离开,还能怎样?
难以抚平的暗伤
为了躲避方楠,我离开了原来的公司,到公交公司上班。我很想他。拿起电话的时候,我就想,本来就是没结果的事,再联系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几个月后,他还是打听到了我的单位。听到他的声音,我哭了,我说,你为什么要找我?咱们都说清了,你为什么还要打扰我的生活?
他说,这么久了,我压抑着自己,不给你打电话。很多时候,电话拨到一半就停住了。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想你。我决定离婚了。你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春节了,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张口就骂,骂得特别难听。我猛然明白是谁,匆匆挂了电话。
以后我的手机就常常接到一些恶毒的辱骂的短信,甚至威胁要毁我的容。我知道是谁发的。我想,是的,在我出现之前,他们是不幸福。但她是不会离开他的,尤其是在我出现之后。我不知道,他何时才会以自由之身出现在我面前。
那些天,我开车经常走神儿。有一天在二七广场,一个骑电动车的行人在我前面,我眼睁睁地看着就撞了上去。周围的人围了上来,我趴在方向盘上,忍不住哭了。
几个月过去了,方楠有一天终于打来了电话。他说,她一直在闹。她跳楼,要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现在所有的都东西过户给了她,她又忽然不愿意了。最后方楠说,我累了。静儿,对不起。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吧。我对自己说。其实我们都是可怜的人,我,他,还有她。
想起9年前对父亲说过的话,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依然相信,生命里有属于我的那个好人在等着我。我只是遗憾,9个本该最美的华年,到头来留下的只是两道暗伤。而这样的伤,我知道,也许这辈子都没有人可以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