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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后和初恋结为连理

作者: 来源: 发布时间:2009年02月01日 点击数:

  他在大姐家的阳台上往下瞧时,经常会看见一个女孩梳着两根小辫坐在藤椅里静静地看书。他想看看她长的是什么样,便撕了纸条往下扔。纸条随风往下飘落,有时在她的左边,有时在她的右旁,可就是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20世纪50年代。上海弄堂。

  麟的大姐和玉住在同一栋楼里,大姐住在三楼,玉住在一楼。他在大姐家的阳台上往下瞧时,经常会看见一个女孩梳着两根小辫坐在藤椅里静静地看书。他想看看她长的是什么样,便撕了纸条往下扔。纸条随风往下飘落,有时在玉的左边,有时在玉的右旁,可就是不能引起玉的注意。她始终没有抬头往上看,可见她专心看书,根本没有觉察到上面有人在注意她。

  麟的家离玉住的地方不远,只隔了两条弄堂,按理讲,应该有机会见到或认识。只是麟比她大,玉是他大姐女儿的小伙伴,也要跟着叫他声舅舅才是;而且他报考了(南京)华东军政大学,早早地离开了上海,成了一名军人。

  多年后,玉在外地上大学时,接到一封军邮投寄来的信,才知道麟是她小伙伴的大舅,通过他大姐的关系得知了她的地址,想和她交往。当时解放军已是人们心目中最可爱的人。出于对军人的崇敬,玉认为能和一位“解放军叔叔”通信是件了不起的事,于是马上回信,结识了这位未曾谋面的“大舅”。

  三年过去了,玉暑假回上海看母亲时,听说麟也回上海了,刚才还来过,送了四小盒礼品,因没见到玉,所以约定晚6点再来。玉觉得很新奇——他要来,会是什么样?虽然收到过他寄来的照片,但张张都是头戴军帽、身穿军装,一脸严肃,就差没有敬个军礼了。不过玉对四小盒礼品中的两盒一直记忆犹新:一盒是

福建产的烤扁橄榄,暗红色略带酸甜味(以后在上海、在苏州都找不到这种原味的橄榄);还有一盒是大小不一的剪刀,用红、绿丝线绕着刀柄,其中有一把极小的,做工如此精细,尖尖的刀尖合拢成一条线。玉想留下这把剪刀,可她母亲说了句“先吃橄榄吧”,把那盒剪刀收起来了。后来玉问她母亲要,但母亲不肯给,玉到处寻找,也不知道母亲藏在什么地方了。

  傍晚,大铁门前站立着一位军人,个子很高,瘦瘦的,一身军装。只听见她母亲催她快出去见见,一起出去走走。

  玉和他出了弄堂往右,往中山公园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轻轻吸气,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看他一眼,只是感觉他很清秀。

  终于他先开口了,但把玉吓了一跳,原来他说的不是上海话,而是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很生硬、很刻板地问:“你吃冰激凌吗?”当时他们正走过一家食品店,店门口摆着一个大冰柜。玉回答说:“不吃。”她期待他再问:“不爱吃冰激凌,那你想吃什么?”玉就会告诉他,她从小就不能喝牛奶,凡是有牛奶的东西,她一吃就会难受得要吐,好吃的奶油蛋糕、大白兔奶糖,她都不敢尝,要吃冷饮,只能吃三分钱一根的赤豆冰棒、绿豆冰棒,或者是桔子冰棒、柠檬冰棒。可是麟却回了句:“那陪我吃也不行吗?”什么,陪你吃?玉大吃一惊,突然想起了在电影里看到过的镜头——一些蛮横无礼的旧军阀横行霸道,强迫他人做不愿做的事。怎么他今天刚见面就说这种话?那以后还了得?不行!玉不高兴地停下了脚步,对他说,她要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好几个小朋友等她回去呢!因为小时候,玉是弄堂里的“孩子王”,所以暑假回来探亲时,老邻居们都会带上她的小伙伴们来看她。麟一声不吭地把她送到家门口,走了,也没有再问一句什么时候有空再见面。倒是玉的母亲,等小伙伴们走了之后,盘问玉,怎么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和你去哪里了、说了些什么?玉气恼地说:“别问了,我们什么也没说,我只想早点回来。别说他的脸我没抬头看一眼,就连他脚上穿的是皮鞋还是球鞋,我也不知道!”

  过了几天,玉该乘火车返校了。车票虽然买到了,但一个女孩子想要占到座位、把行李抢先放在行李架上,谈何容易!玉的母亲几次三番催她去找麟帮忙,因为军人可以从军人进站口提前进站。无可奈何,那天大清早7点多钟,玉就去了麟住的弄堂。虽说离得很近,也知道他家在最后一排的中间那栋楼,但门牌号究竟是多少,却不清楚。她只好站在后门口两楼之间,对着窗户叫他的名字。总算运气好,三楼有一扇窗户打开了,麟探出头,看到了她。很快后门开了。他答应第二天送她去火车站,她就回家了。事后细想起来,觉得很不是滋味——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既不让她进屋,也不约她出去,只是点头答应送她上火车?

  第二天,玉随母亲跟着潮水般的人流涌进月台,只见麟在火车上,从窗口向她们招手。玉上了车,那是一个靠窗顺风的座位,小皮箱已放在斜上方的行李架上,不用抬头,举目一望便可看到。很快车上人已挤得不行,玉都无法再跟母亲和麟打招呼。只见他瘦长的背影和玉的母亲一起离开了月台。

  后来他们仍不时地通信,他总是写些鼓励玉学习和进步的话,还给她寄来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玉大学毕业后,随苏联专家穿行于东北、西北各地的电力建设工地,地点不定,逗留的时间不定,能在一个地方逗留一个月都很少。连她的母亲都抱怨,刚接到她在哈尔滨的来信,可人已在佳木斯了。他也因为当时抗美援朝和台湾海峡局势紧张,不断调防。这样,他们通信慢慢少了。但是玉记得在北京总局开会时,适逢中苏友好展览会开幕,玉陪同专家前去参观后,不惜花很长时间排队买到限量的咖啡豆一小筒,她还寄了点给麟品尝,是夹在信纸里寄去的。

  再后来,他们失去了联系。玉的地点不定,信未到,人已走,而麟也从福州转到南京,听说又去了别的地方,后来转到了地方上工作,也是经常变动。

  21世纪初。北京公寓。

  转眼40多年过去了。前年,母校搞50周年校庆时,各地校友纷纷回校庆贺,玉也回到了一无亲人的故乡上海。她去拜访了昔日弄堂里的小朋友、老邻居。老邻居们像接待自己女儿一样留下她,她也觉得这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如今仿佛回到了娘家。

  她意外地从昔日的小伙伴——麟大姐的女儿口中得悉麟已退休,现住在一座江南名城。大姐的女儿还热情地把他的地址给了玉。

  多年来,玉一直因为当年不吃

冰激凌掉头就要回家,后来却又去央求对方提前上火车替她占好座位而感到内疚。玉考虑了很久,终于以大姐女儿的小伙伴的名义给他去了封信,信的抬头称他为“大舅”。不是想问候,只是想致歉,对多年前的不懂事,却又借军人之便满足个人便利的这一举动表示内疚和惭愧。

  没想到很快就接到了回信,厚厚的一叠纸,一笔一画端正而又熟悉的字迹,长长的信中详细叙述了他前前后后的情况。

  几次通信之后,彼此都了解了双方的近况。玉最看重的是:他是在知道她结婚后才找了女朋友,一直没有忘记她,只要有机会就会向他大姐打听她的消息,直到他大姐去世;现在他已离休,爱人病逝,只想尽快地来见她一面,每天通电话,每星期通信也难以表达尽心中的感受;已经失去过一次,就不能重新失去了,要紧紧把握住。

  在月台上,她等候着南来的列车。站台上人不多,她不知该站在哪个位置才能使他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列车徐徐进站,一节节车厢从眼前驶过。这时离她不远处的售货车旁边的服务员直对她嚷嚷,她莫名其妙地想问是什么意思时,只见一位清秀的白发老人走到她跟前,直呼其名,原来他是等到车门一打开,第一个下车直奔她而来的麟,因为他在列车上早已认出了她。而这时售货车旁的服务员才讲明白,冲她嚷嚷是想告诉她,有人在列车上对着她拼命地敲车门玻璃,可她还在东张西望,就是不看他一眼。

  终于重逢了。虽阔别了近半个世纪,但并不陌生,却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重又相见。

  麟的姐姐、弟弟和妹妹都知道玉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如今又重逢,真是难得。在双方子女的促成下,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他见她一头黑发,问她是不是染的,她说不是。他想把白发染黑,因为他腿脚轻便,腰直体健,比她强得多,只是一头白发才显得比她大多了。她不同意去染,因为药水再好也有危害,何况头发白了会有人给让座呢。他同意了,一心想对她多些呵护、关爱、体谅,以弥补以往没有能在她困苦危难时尽点心、出点力。过去他和玉只是通信,而且谈的是学习和进步,如今他会早早地起来准备好早饭,骑车出去买菜回来,洗净切好,还愿意露一手,做几个南方菜。玉有事出去,他会送到车站,玉回来时,他定去路口相迎。玉出去买菜,还未到家,天阴沉下来,眼看要来一阵大雨,这时只见他骑车送来了伞,马上把菜接了过去。以前他们没在一起逛过一次街、看过一场电影、吃过一顿饭,现在他都一一补上,使玉感到他心中装着她。

  如果说以前是有缘却无分,那现在是有缘又有分。麟和玉都是

上海人,住在同一条路上,虽不能算是近邻,但也相距不远。生活习惯、口味都差不多,爱好和兴趣也相仿。他们在一起总觉得一天天过得真快,报纸杂志来不及看完,电视节目只能选着看,音乐也只能抽空听一听,舞也只能抽空跳几支。她浇花,他拔草;她洗衣,他晾、收。以前她很少外出旅游,而跑遍全国的他现在定要带她到各处去走一走。去年他们去了一次云南,参加了老年旅游团的13日游。在前往漓江的船

  上,他们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时,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在投以赞许的目光,而其中有一对中年夫妇用他们的

数码相机拍下了麟和玉的背影。事后,他们还赋诗一首,连同照片一起寄给麟和玉,要求原谅他们的“侵权”。

  这张照片和这首诗是如此难得且珍贵,真想献出来和大家共同分享。

  如今玉常给麟买冰激凌和酸奶吃,而麟常为她买鲜橙水和刨冰。当问起他为什么当年会那么生硬地一开口就想到要买冰激凌,他的答复竟是:“上海的小姑娘当时有谁不喜欢吃两角五分一根的白雪公主或紫雪糕?我想买更好一点的冰激凌准没错,谁能想到你只爱吃三分钱一根的棒冰!至于我那天说话生硬,又不穿便装,只不过出于我是第一次相亲,相当紧张,自认为穿军装很郑重其事,能受到重视,而身为军人就不能说话随便、举止轻浮,何况又是初次见面。后来没有再约你是因为我能回沪一次,只是借由福州调南京去报到的机会回了一趟家。听说你正巧从学校回来,所以去见你一面。我的时间不多,不能在上海多逗留。”

  麟已75高龄,玉也年届70。是“大舅”也好,是“解放军叔叔”也罢,反正如今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虽然隔了40多年。感谢上天!

  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真想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更想祈求苍天使所有有缘的人都能有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

  附: 他们是美妙的夕阳,但不是近黄昏。他们给秀丽的漓江增添感人的色彩!相扶相持如醇酒越久越香浓,他们的情义将此时此景可溶化。愿你们——我们一路游览大好河山的陌生旅友,永远凝固在这一恩爱的时刻,让全船的行客都用羡慕的眼光,默默祝福你们心心相印!我,举起相机让它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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