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非常难受，情绪很受影响。那段时间我的头发掉了好几撮，抹了好多药还是收效甚微。
一
给我十个亿都不能换的人
认识梦依那年她23岁，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才一年，我是从部队转业去的那个单位，跟梦依都是机关工作人员，我在保卫科，她在党委办公室。梦依是一个清纯、阳光的女孩子，夏天常穿一件淡色的连衣裙，一双坡跟白凉鞋，在一根长长的发辫上扎一个淡色的小蝴蝶结。每天，总是喜气洋洋的，从来没有什么愁事儿。我们的办公室是隔壁，工间休息、中午吃饭常在一起，单位组织职工出去郊游或团支部活动我们都在一起。接触多了我们很自然地产生了感情，当然，肯定是我主动追她的，不仅是因为她漂亮，还因为她的清纯和阳光。但生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儿，两个人的恋爱早晚要让父母知道。而我们也跟许许多多人的恋爱一样，从一开始就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尤其是梦依的父母。我们俩的问题很明显，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高中生。我出身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而梦依家却是高知。她父母反对我们交往这很正常，就连我的父母和亲戚朋友也劝我别攀这高枝。但我们俩没想这么多，我们觉得两个人相爱，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考虑这么多其他因素呢？梦依的父母看反对无效也就作罢，于是我就找了个机会去了她家。我这人一向有老人缘，一方面是嘴甜爱叫人，一方面是手勤爱干活，她父母慢慢就认可我了。我也时常去她家有事没事的和老人聊聊天。梦依的父母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一点没有难为我，等我跟梦依开始谈婚论嫁时，主动把家里一套闲置的房子做了我们的新房。我们一共只用了4000多元，添置了一些家具和生活必需品，办了一个简朴的婚礼。虽然梦依一直没有任何怨言，但我却常常很愧疚，我觉得自己在物质上应该给她多一些的。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自己欠梦依的太多太多。
结婚以后，我们感情一直很好。我很宠她，可以说对她百依百顺，朋友们说媳妇不能这么惯着，但我觉得欠她太多，我能做到的只是让她开心。对她，我付出了全部感情，我曾经说过，即使有人出十个亿也无法从我这里换走梦依。只是在我们结婚后一年多吧，单位派我去外地的公司工作。距离，并没有阻断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越发地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婚后的最初几年里我们过得非常快乐。
二
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办？
单位在外地的公司经营不善，没过多久就解散了，我又回到了北京。一个人在外面干惯了就很难回到朝九晚五的生活中了，于是我跟梦依商量把工作辞了，出去闯天下。那时候年轻气盛，心高不服输。总想着挣大钱，让梦依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但下过海的人都知道“海里”的艰辛，真正能挣到大钱的毕竟是少数，而大多数人过的日子要比机关里辛苦得多。那几年的辛苦就不多说了，干过许多事儿，后来觉得要是来钱快还是开出租车。于是我们从朋友那儿借钱买了一辆出租车，约定两年以后还。我每天几乎在路上跑15个小时，因为白天堵车常常一夜夜地在外面跑。辛苦的确是辛苦，但看着收入在迅速增加，心里还是很快乐的。但事情非常不顺，两年以后，接连出了两起较大的交通事故，车的损坏比较严重。好在人没有出什么大事。我把车卖了，加上两年挣的钱把跟朋友借的钱还了。
在这之后我做过一些生意，也和别人合伙买过出租，还有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呆在家里做饭、收拾屋子。我这个人本来脾气就暴，赶上境况不太顺利就更加急躁，再加上有个爱管闲事的习惯，就少不了与人发生冲突。每每和梦依一起逛街，一会儿她就找不到我了，当她发现一大圈人围观什么的时候一看我准在里面。不论是与别人口角还是打抱不平最终常常发展到动手，梦依对此深恶痛绝，她经常因为这事跟我生气。她说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事情。她说：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办？你现在不是单身，你不该总是意气用事。我也觉得她说得对，但一遇事还是无法让自己冷静。我们一直没要孩子，也跟这有关。
在我身上发生过多少这样的事我都无法统计了，就说在刚结婚两三年时的一件事吧。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两个酒鬼打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听说是小伙子骑车不注意碰了他们俩，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去劝架，两个酒鬼就朝我过来了，我不怕跟他们对打，这时从饭馆里跑出7、8个人，他们蜂拥而上，有的拿着刀子有的拿着啤酒瓶子。我势单力薄被他们打得血肉模糊，就赶紧打了一辆车去了就近的一家医院。
我打电话叫来一帮朋友来帮忙，我们一起瞒着梦依说这是一起交通事故，为了让她相信还让医生出了个假证明。她虽然没有深究，但也一直将信将疑。
与我的不安分和不稳定相比，梦依却是按部就班地进步。当我还没有一个稳定职业的时候，她在单位已经是领导了。但我们之间最大的分歧还是我的“管闲事”。我虽然答应她少“管闲事”，但事到临头还是不能控制自己，而那些不顺眼的事儿还总是让我碰上，这也是一种宿命吧。
2000年夏季的一个黄昏，血色残阳正落向西边的地平线，那是燥热的一天，也许是人们的情绪都不好吧，我看到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和一个老人与一个小伙子发生了争执。小伙子上去就给了老人两个耳光。看到这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下就朝小伙子冲了过去，我说：“你这个年轻人真是不像话，他再不对也是个老人，你怎么能这么恃强凌弱。”我拉开小伙子把老人和妇女小孩儿送上出租车，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了声“注意！”就觉得后背好像被人捅了一下。回头一看，小伙子手里拿着一把刀。我用手在后背上一摸，血就出来了。小伙子骑上他的自行车就跑，我追出去一两百米，实在没劲儿了，我就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医院。这期间我一直在喊人，但路上虽然人多并没有一个人去帮我追那个小伙子。
医院诊断的结果是肾脏严重受损，只差一厘米就两半了，本来医院决定要摘除肾，朋友跟医生求了半天情说老邱虽然叫老邱但其实他才30多岁，您还是帮他保一下(肾)吧。刚好赶上这个医生的手艺高强，硬是一针针帮我把肾缝好了。
这次事儿太大了，朋友们也不敢担这么大责任，只好通知了梦依。梦依一进门我就觉得事情不妙，她没有像以往那样跟我吵闹，而是站在病床边很平静地看着我。朋友们都能感到气氛不对，就对她解释说：“老邱是做好事儿啊！”她仍然平静地说：“话是这么说，这事要是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的家属会怎么想？”她仅仅站了十分钟，就走了。我知道她已经绝望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出院回家的时候，梦依已经搬走了。后来，我们友好地办了离婚手续，还在一起吃了顿午饭。梦依说：“我什么也不要。你好自为之吧，如果这样下去，换了哪个女人都没法过！”
我没有挽留梦依，虽然我依然爱着她。我无法给她幸福安宁的生活，她应该去寻找她自己的幸福。若干年过去了，我一直这么想。后来我听说梦依已经再婚，我从心里祝福她，希望她能过上幸福生活。
三
今天我就是想听你一句话
离婚后我继续干出租维持生活，活儿虽然累点，但对我来说也是快快乐乐的。一天我拉了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我们很投机地聊了一路，气氛很融洽。到了目的地，她跟我要了张名片，说要用车的时候会找我。后来她也真的用过几次车，她是一个生意人，总是跟我聊一些她生意上的事，我也从她那儿学了不少专业知识和管理上的知识。她叫春萍，是个单身女人。女儿在国外、老公去世了。她虽然比我大好几岁，但她是个很有童心的人，我们偶尔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饭大家都很愉快。
半年以后，我感觉到她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但我一直回避这事。我们在各个方面都存在很大差异，发展关系太不现实了。
一次，我们一起吃饭，是我们都爱吃的日本料理。在一个有日式榻榻米的房间里，我们要了两盘生鱼片、几个考串、一盘油炸天妇罗和几碟小菜，还要了一瓶清酒，让服务员烫过装在小壶里慢慢喝。几杯清酒下肚她就直接跟我说了希望跟我发展关系。我谢绝了她的好意，我说我们的差距太大了，我不想让别人说我傍了一个富婆是吃软饭的。她也没有再坚持。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家私企想让我去帮忙，我把出租车交了去了私企。那段时间我忙得不可开交，早上六点多就出来，有时加班到晚上12点多。那段时间我没时间跟任何朋友来往，也没有给春萍打过电话。一天她打电话来问我怎么一直没有消息，我告诉她换了工作，挺忙的，她问我能不能抽个时间出来，她想请我喝茶。我想，加了这么长时间班了也该休息一下了，就答应她晚上8点多可以出来。那天我们去了平安大街一家挺有品位的茶馆，室内青石板铺地，一间间小茶室似隔非隔地挂着橘红色的纱幔，我们对坐在中式的茶几两边，慢慢品着青茶。玻璃杯里叶片整齐的特级竹叶青碧绿碧绿的，散发着一阵阵的清香。我们就这么对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阵沉默之后，春萍说：“我想结婚。”我说：“哦，那就恭喜你了，你那位是谁啊？”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那杯茶缓缓地说：“我想跟你结婚。”我说：“这不太可能吧！”她说：“今天我就是想听你一句话，现在我知道了。”说完就走了。一年之内我没有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我以为我们之间就这样完了。可突然有一天我的手机收到一个陌生人的短信，问我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受人委托打听我的消息，我一下想到了春萍，就问是不是她委托的？对方说是，并说她在一年前去了美国，最近就要回来了。
一个月之后，她回国了，我们又见了面。虽然我对她去年突然不辞而别，现在又突然出现很有意见。她比一年前显得憔悴了许多，我说是不是旅途劳顿需要休息呀。她回来以后我们的联系比以前密切了，常常打电话聊天。后来她告诉我近来一直发烧，烧了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我说这样不行，你得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检查结果很不好，是白血病。我很震惊，她也很痛苦。治疗白血病用的化疗药物的反应也挺大的，她痛不欲生。一次我去医院看她时遇到她公司的一个同事，她对我说：“你得好好劝劝她，只有你劝她她才会配合治疗。”她说：“你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很重。”后来她当着我的面也说过：“反正也没人要我，我还受这样的罪干什么？”我无法看着一个人这么绝望，何况我们还是朋友。我就对她说：“你好好治，如果你好了我就娶你。”她说：“真的？”我说：“这还能开玩笑吗？”从那时起她开始配合治疗了，尽管很痛苦。她的同事说：“看来你真是她的精神支柱啊！”
这期间，我突然收到她家亲戚的短信，说希望我跟她了断这段感情，甚至说我可以开个价。我觉得很可笑，好像我与她来往是冲着她家财产去似的。后来我听说这个人将是她家财产的受益人，他可能是怕她家的财产旁落吧。我说：我只是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没有别的意思。我不会惦记你们家财产的，再说人的感情也不是钱能买到的。
因为她得了白血病,我上网查了很多治疗知识，知道白血病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骨髓移植,在这方面国内骨髓库的库存数量很难满足患者的需要，所以我就鼓励她去美国治疗。
有一段时间春萍又没了消息，我很着急但也没法去她家找，就只好等着。后来突然有一天春萍从美国打来电话。说当时病情很严重，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走了。后来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了，我想一方面是时差的问题，联系不太方便，另一方面是不是她的病情可能有什么恶化？我也不得而知。
有一天她家的一个亲戚打来电话说，她做了骨髓移植。但是因为细菌感染到骨髓了已经做了截肢手术，两条腿都没了，一条腿从膝盖以下，一条腿更高些。截肢以后她又开始歇斯底里地不配合治疗，拔掉所有的管子，把缝合伤口的线都挣开了。除了护士她家雇了三个人都看不住她。无奈之下打电话让我劝她。
开始，她拒绝跟我说话，我打了好几次她才肯接。我慢慢劝说她才一点点想通了。有一次我在电话里跟她说：“你截肢了我也会遵守娶你的诺言。”
有一天她来电说：“她拟了一份遗嘱，打算把财产留给我。”我说，你好好的别胡思乱想。
不知道是她家人发现了她的遗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但从那儿以后她就又没了消息。大约5个月以后吧，一天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我不方便跟你多说,你是我的生命，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说完就挂了电话，前后不到一分钟。当时我听了非常难受，情绪很受影响。那段时间我的头发掉了好几撮，抹了好多药还是收效甚微。朋友问我，你是真的爱她吗？我说你们也知道我的为人，即使是一个陌生人需要我的支持我也会这样做的，何况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过人也真是奇怪，上次她不辞而别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牵挂，但这次我却对她牵肠挂肚，不知是因为给了她一个承诺还是因为她的病。
从她打来最后一个电话到现在又是一年过去了，她还是杳无音信。因为这事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必须尽快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
四
帮助别人才是最幸福的事儿
我从原来的单位出来，自己注册了一个小公司。业务虽然不太繁忙但因为是自己熟悉的领域，业务还是不愁的。为了恢复体力，我常常在网上参加一些俱乐部的活动，比如打打羽毛球。但我更多的时间是想做些义工什么的。我在好几个网上报名想当义工，但半年多也没人理我。后来我发现一个网站搞了一个“关注孤独症儿童”的活动，我就报名参加了。到了“孤独症儿童研究治疗中心”我才发现，这里不但长年有清华大学的学生在定期做义工，甚至还有许多外国朋友也在这里做义工，照顾几十个患孤独症的儿童。工作人员说：“你们即使什么都不干，只是来看看孩子们，我们就很感谢了，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怕了，因为我们知道还有这么多人在支持我们。”
现在我正跟一个俱乐部的朋友在网上发起一个“关注孤独症儿童的倡议书”。我们决定制订个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打算为像我一样的志愿者提供一个平台。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我忘记了自己的那些烦恼，自己的感情倾注到这些患有孤独症的儿童身上，我很兴奋，感觉特别好。我想在今后还要把自己的爱心扩大到其他领域，像孤寡老人了、孤儿等等。我现在在精神上非常享受，这半辈子过去了，因为帮人我吃了不少亏，但我现在越发觉得。帮助别人的确是最幸福的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