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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帮助不要我以身报答

作者: 来源: 发布时间:2009年02月01日 点击数:

  片段一

  一双细长的眼睛研判似的看我……

  2004年秋天,我像那个季节中无依的弱柳,在南方那个热情似火而又冷酷的城市中摇摆不定,不知何去何从。只差5分与心中的大学失之交臂的我,怀着万分灰暗的心情背着一袋书籍离开老家南下打工,以期用打工挣的钱再续我的大学梦。而世界之大,竟无我的落脚之地,在那个无计可施的5月,我终于在一个老乡的介绍下,走进一家饭店做起服务员。

  饭店是个三教九流之地。有一次,因为我断然拒绝了一桌客人陪酒的要求,便遭到这群无耻之徒“偷了他们钱包”的诬陷;也因为我的决不屈服,便被他们不由分说揪到了派出所,领头的那个家伙不停叫嚣:“敢我和斗?我让你这个不识相的女人滚出这个城市!”

  派出所里,审问我的那个警察有一张看上去很年轻的娃娃脸,不超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原以为进去后少不了一番折腾的,但我没有。那个警察只是问我的姓名、年龄、籍贯等,他的口音有着很浓的粤语味。他不时用一双细长的眼睛研判似的看我,让我更觉无地自容。

  片段二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我的包被打开了,里面有我的身份证和一本《宋词三百首》,根本没有钱包。那个警察拿了我的宋词看,这时的我一直哭着,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让我感到天地都没有了颜色。

  “你别哭了,”他很平和地用粤味普通话对我说,“你放心,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一定不会冤枉你的。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出来打工呢?”我的泪因这句话而再次汹涌。我断断续续说了考试名落孙山,说了贫寒的家境,说了打工求职的艰难,他一直皱眉听着,指上的一支烟久久未抽一口。

  过了一会儿,他很突兀地问我:“你知道‘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这首词是谁写的,是什么词牌名?”我很诧异,为什么问我这个?当我轻轻地说出是欧阳修写的《蝶恋花》时,他似乎微笑了一下,但只是个稍纵即逝的笑容。后来他却什么也没问,只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几行字,夹进了那本《宋词》,我很惊异他的做法。

  在让我离开那间屋子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我叫罗克。看得出你是个本质不坏的女孩,我会想办法帮你找个工作,别再去那个饭店了。”我呆呆地看着他友好而真诚的脸,犹疑梦中。我深深地记住了“罗克”这个名字。

  片段三

  我的泪没来由地蒙上了眼眶!

  走到街上,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宋词》,那张素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首诗:江南古典美人/在江南/随风飘荡/要是在唐朝就好了/江南古典美人/怀抱琵琶/弹一曲绝唱/醉倒多少岁月/而现在的江南古典美人/在江南/醉在梦乡里/哭在望乡里

  我立在当街,哭了,为那一手拿枪,一手写诗的刑警为我而写的诗。

  罗克在那首诗后写了他的呼机号码。我在第三天的下午呼了罗克,因为我被饭店老板炒了鱿鱼,我已经无路可走。我拨号时手抖得厉害,呼台小姐问我姓什么,我犹豫了一下,留了“江南”。

  罗克很快回电,他在电话里很亲切地说:“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呢!我已经给你找了份工作,在一家企业报做编辑,老板是我的朋友。每月给你开1500元工钱,你愿意不愿意?”我满怀欣喜地喊:“我愿意,我愿意呀!”不知罗克有没有听到我声音的哽咽。

  上工那天,是罗克骑摩托车带我去的,坐在他宽厚的肩膀后,摩托车风驰电掣般从街道上穿行而过,风在耳边呼啸,我喜欢这种奇妙的飞腾感,像梦一样。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抢红灯的大货车猝不及防地横在我们面前,罗克一个急刹车,我差点从罗克的背后飞出去,慌乱中我的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我嗅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香烟味道,还有那男性的汗味,我的泪没来由地蒙上了眼眶……

  我在罗克的背后可耻的希望,要是摩托车永远这样开下去多好,让这份温馨的感觉永不停息,永无尽头。

  片段四

  我多希望自己是那片可以让他回家的叶子啊!

  我做工的是一家陶瓷集团办的周报,是一份非营利性的出版物,有准印证号。只有四开,彩色的,印刷很精美。我在样报的顾问栏里发现了罗克的名字,副刊上还有他写的一首诗。题名是《刑警》:刑警的头颅拴在腰带上/一晃一晃/就如刑警中的枪/蓝盾/犹如明镜高悬/太多的血液如浆/划过刑警的胸膛/岸是遥远的/甚至没有/只有香烟在指间颤抖……

  因了这首诗,我对罗克多了一份敬重!

  也许是因为罗克,老板对我很照顾。罗克第三次来时,那首《江南古典美人》已经印在我编辑的栏目上了,他很惊讶,“是你送给我的,我想把它发表出来。”他没再说什么,又骑上摩托车回去了。他骑上摩托车的样子无与伦比的威风潇洒,我在他的背影后深深地呆怔!

  再来时,罗克带来两本诗集,一本是《梅雨雪》,一本是《叶落之前我想回家》,都是他写的,后一本刚刚出版,山清水秀的封面,一如我的故乡。他在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请鱼雁小姐雅正。他把书放在我手里时认真地说:“希望你不要见笑!”

  “怎么会呢?”我说。其实他不知道,我是多么感激他对我的尊重。

  我几乎是废寝忘食地读那些诗,我为罗克的细腻才情感动,我多希望自己是那片可以让他回家的叶子啊!我为此激动不安而又羞耻莫名。罗克与我,怎样的天壤之别!多少个失眠之夜,我数着罗克的名字入睡。

  片段五

  他应该感觉到我的滚滚热泪吧!

  在我拿第一笔薪水的那一天,我决定请罗克吃饭,即使什么也不为,他对我的帮助总该谢的。罗克很欣然地接受了我的邀请。南方8月的夜晚很美,我又一次坐上了罗克的摩托车,我的长发在风里快乐地飞翔!我觉得人生真的很美。

  在佛山美丽的“季华园”旁有一家叫做“萍水相逢”的清雅小饭店,罗克说他很喜欢喝这家煲的“癞蛤蟆汤”。他还点了两扎冰啤。我是不太会喝酒的,但还是喝了不少,在微醉的感觉里,我问了罗克一个在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帮我?”罗克在桌子的对面打量我,然后说:“没什么理由,就是想帮你。”“就这样?”我问,有点不甘。“就这样。”罗克喝了一口啤酒,简单地回答我。我低下头,泪水在眼底积聚。“怎么了?”罗克隔桌伸过一只手抚在我的肩上,我泪落纷纷。我喃喃地说:“我怎么报答你呢?”罗克爽朗一笑:“报答?我要你报答做什么?我帮助你可不是为了报答啊!”

  罗克送我回去,一路上,他开得很慢,我醉醺醺地瘫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双手环腰。他应该感觉到我的滚滚热泪吧!下车时我的长裙差点绊倒我,罗克一把扶住,我的头晕得厉害,就在踉踉跄跄时,我被横空抱起,是在罗克怀里!我就像一个被夫君抱着走向教堂的

新娘!神啊,让时光停住吧!

  而罗克终于再也没什么表示,我失望透顶。罗克走到了门口,回头对我说再见。我终于控制不住地喊道:“罗克,别走……”罗克一怔,回头凝视我,说了一段让我刻骨铭心的话:“阿雁,我毫不讳言地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喜欢你身上的古典气质。第一次见你包里有一本《宋词》,就已经开始赏识你了,我能理解你打工上学的艰辛与渴望!我就决定要帮你,不让你因理想而沉沦。你要知道我对你的这种喜欢很纯洁。像哥哥喜欢妹妹的那种,你明白吗?如果你总是念念不忘对我的报答,那就错了,也是失败的……我希望你好好做工,好好复习准备明年的高考,好好去上你的大学。这才是我所希望得到的报答!”

  片段六

  罗克给了我一个最纯美的答案……

  罗克走了。我仔细回味他的每一句话,痛中有深深的感动,一直以为世上的所有的关心都来自目的,一直以为一个男人帮一个女人自有他的企图,而罗克给了我一个最纯美的答案。感谢罗克!

  此后的一年时间里,我将自己埋进了书堆,我咬牙发誓,我一定要在这一年考上大学,不让罗克失望。

  2005年8月,我终于凭着不懈的努力考上了上海一所著名的大学。我捧着录取通知书千里迢迢又去了南方。

  这一次,罗克给了我一个长久而热烈的拥抱,他激动地说:“祝贺你,古典美人!我的小妹!”

  罗克的拥抱如此纯洁而神圣,我再次泪流满面。感谢罗克,给了我一份山清水秀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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