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眼里,我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小家庭。我是一名公务员,妻子瑛子在一家中学当音乐教师,女儿畅畅聪明活泼,今年刚满5周岁。可有谁知道,由于岳母对我们生活的过多干涉,我们的婚姻正一步一步走向解体。
婚礼上,我是一个黯淡的新郎。
我和瑛子的婚姻是以一种最古老的方式开始的,在别人的牵引之下见面、恋爱而后结婚。
当第一眼看到瑛子的时候,我在心里禁不住就叫了起来,在我那帮小兄弟中间,还没有谁的女朋友比瑛子的容貌更为出众。
我们的婚姻得到了双方家人的一致赞同。作为男方,按照传统做法,我开始了准备彩礼、购房、装修、布置新房……组建一个家庭竟会要花那么多的钱,做那么多的事,这对于家底原本就不厚实且又刚刚工作不久的我来说,真的有些为难。但想象着拥有瑛子时的甜蜜,在掏空了父母的积蓄之后,我还是硬着头皮四处筹集结婚所需的钱。
大喜的日子在我们的忙碌和期盼中愈来愈近。
“我们去上海买结婚的衣服吧!”一日,瑛子兴冲冲地来找我。
“我们就在本地买不是很好吗?”我试探着说。
“那怎么行?我妈说这是终身大事,必须要讲究的!”瑛子一脸的幸福,她一定已经在想象着穿上结婚礼服时的情景了。
“可我实在拿不出钱了!”我忍了又忍,这句话终于还是冲出了口。
“原来是为这事啊,我们将彩礼钱拿来买不就得了吗?”瑛子恍然大悟。看着瑛子那副释然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再拒绝她,便点头答应了。
两天后,瑛子满脸失望地跑来告诉我,她妈妈不同意将彩礼钱给我们去买衣服。为了能够顺利成行,瑛子向一个朋友借了几千元钱,我们也预订了去上海的车票,相约第二天一大早在车站碰头。
当我们在车站见面的时候,瑛子的妈妈正帮瑛子拎着包。“瑛子也不是小孩子了,还劳驾您来送行!”我赶紧迎了上去。可令我意外的是,瑛子妈竟是来陪同我们去上海的。我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热情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包。
在上海,我们逛了一家又一家商场,瑛子的衣服终于全都买好了,我也开始物色自己的结婚衣服。“这套怎么样?”瑛子指着一套西服问我。我真的很佩服瑛子的眼光,那真是一套精美的西服,无论是色彩还是面料都无可挑剔。但当我看到1888元的标价时,我吓得连连摇头。最后,我选中了一套价值988元的西服,当时也有取一个吉祥数字的意思。我示意瑛子付钱,瑛子转向了她妈妈,这几天瑛子的钱一直由她妈妈保管的。
“这怎么行啊?天下哪有要女方给男方买衣服的道理?”瑛子妈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将目光转向了瑛子。瑛子的嘴巴动了动,最终没有作声。一股冷气从脚底浸入我的内心。
“没事,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到上海同学那里借一下钱!”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商场,直接来到车站坐上了返程的班车。
婚礼如期举行。婚礼上我穿着一套极为平常的衣服,这与身旁衣着华丽的新娘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也更衬托出了新娘的美丽。当人们因新娘的美丽而发出的赞美声传入我的耳朵时,我心里竟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第一次争吵,发生在“爸爸梦”破灭之后。
我们开始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尽管瑛子常常一会儿将饭煮得硬如石子,一会儿又将饭做得软如肉松,尽管瑛子会将大包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她母亲家请她母亲浣洗,尽管瑛子会一拿到工资就立马跑到商场里购回自己心仪已久的时装……我还是能真切感受到来自生活的幸福与甜蜜。我们会在晚饭后相拥散步于街头追寻曾经的足迹,我们会在周日的早晨骑单车去海边看日出,我们也会在假日里什么地方也不去,只是为了享受两人世界的温馨……
一天,瑛子突然感到胃部严重不适,我们来到了医院,没想到医生竟然笑了起来。原来———我要当爸爸了!那股幸福感霎时弥漫了我的全身。我开始包办了家里所有的家务,瑛子也开始格外注意起自己的身体,瑛子的妈妈也打来电话关照这样关照那样……我们所有的人都为瑛子怀孕的消息激动不已。
天总难遂人意。在瑛子怀孕三个月的时候,瑛子感到自己的腹部有点痛,我们再次来到了医院。诊断结果出来了,瑛子患的是慢性阑尾炎。鉴于瑛子怀孕的事实,医生建议进行保守治疗。经过几天的门诊治疗,瑛子的症状也大致消除了,我悬在半空的心也落到了地上。那天,我正在班上处理一份文件,瑛子的妈妈打来电话。“你快来医院,瑛子要做手术!”我当时心里一惊,和领导请了一个假便匆匆来到医院。
瑛子正在她爸妈的陪同下站在医院门口。“你是想让我女儿送命吗?哪有阑尾炎不开刀的?”我还没走近,瑛子妈就冲着我嚷了起来。
“这个时候做手术会不会影响胎儿,况且瑛子的病情也不是太严重……”我小心地向瑛子妈解释着。
“什么,你竟为了保自己的孩子而不顾我们瑛子的性命?!”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瑛子妈就对我吵了起来,“我已经联系好了,手术下午进行,请的是我们城里最好的外科医生主刀!”瑛子妈的口气里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
“瑛子,你自己看呢?”我对瑛子说。我真的希望她能表示反对,因为这个手术实在没有多大的必要,而且我们婚后的经济一直很拮据。可是,当我祈求的目光与瑛子的目光相接时,我竟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一股对我的怨恨!看来,她已经被她的母亲说服了,真不知瑛子妈对瑛子说了些什么话。我也默然地点头表示同意。
瑛子的手术很成功。“我们已经注意用药了,对胎儿不会有任何影响!”医生对我和瑛子的妈妈说。手术后的瑛子住到了她妈妈家。半个月后,我去外地学习一个星期,一下车,我就带着精心从书店里挑选的胎教磁带直奔瑛子妈妈家。见到瑛子后,我总感到哪些地方不太对劲,瑛子似乎比以前更加虚弱,而且她的肚子竟然小了许多。
“考虑到用药可能对胎儿的影响,我带瑛子去做了手术。你们只能生一个,所以一定得保证优生优育的!”瑛子妈过来对我说。
我一下子怔住了,只是将目光转向了瑛子。我从瑛子无奈的表情里得到了证实。那个曾经让我和瑛子无数次热烈讨论过的小生命就这样从这世界上消失了,我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爸爸梦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划上了一个句号……我感到自己的头脑开始发热,肺部正在一点一点膨胀。
我没有对瑛子妈的话作出任何表示,只是掏出包里的胎教磁带狠狠放到瑛子的手里,然后催她回家。
“那怎么行!你一个笨手笨脚的人,怎么能服侍好我们家瑛子呢?”瑛子妈坚决反对。大约是我的神色令瑛子感到不大对劲,她开始收拾东西。我拉着瑛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妈妈家,留下她妈妈一个人在身后追着叮嘱太多放心不下的事。
一到家里,瑛子就责问我为何对她妈妈那样不尊重,并且要求我第二天去向她妈妈道歉。瑛子的话令我火冒三丈,我对她说:“你是你妈妈生的,她将你拉去做手术我管不了,可你腹中的胎儿是我们两个人的,她有什么权利决定他(她)的生命?!”我的话严重伤害了瑛子,她哭了起来。那天晚上,我们发生了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正当我们你一言我一句较劲的时候,瑛子妈打来了电话,她从瑛子接电话时的哭腔里觉察到我们吵架的事,立即要我过去接电话,她还没容我说一句话,就对我大声责备了起来。接完电话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叫车来接走了瑛子,留下我一人在家恨天怨地。
老人们讲,夫妻之间千万不要发生第一次争吵,吵破嘴之后就老是要吵了。实践证明,这句话是对的。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开始了连绵不断的争吵,有时也不为什么事,我甚至无法容忍她那些过去在我看来完全可以忽略的小缺点。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们女儿的出生。
岳母的影子无处不在,我们婚内的战争成了转动的陀螺。
女儿的出生给我们的家庭重新带来了生机与希望。瑛子妈和我母亲共同服侍着瑛子,她妈妈抢着做所有的事。“你看你有一个多么好的岳母!”我母亲一遍遍在我们面前这么对我说。我总是由衷地点头,我发现自己过去实在是误解了瑛子的妈妈。
但这样的时光竟是如此短暂,我不得不感到世事的易变。孩子出生两个星期后,我母亲因家里没人照应,在和瑛子妈和瑛子再三说明之后回老家了,瑛子妈连连表示由她一人服侍女儿绝对没问题。我母亲走后第三天,瑛子妈打电话到我班上要我立刻回家照顾瑛子,因为她也有事要去办。当我赶到家里时,瑛子正一个人呆在家里流泪。
“谁叫我生了一个女孩,让人这样地欺负!”瑛子对我恨恨地说。“出了什么事啊?”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妈妈嫌我生了一个女孩子,就不愿意服侍我了!”瑛子开始絮絮地倒起了满肚子的委屈。
“你听谁说的?”虽然母亲以前一直希望我们能生一个男孩子,可我们的女儿出生后,她就不止一次开导我,还叫我劝瑛子不要多想。我母亲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不要不承认,你妈妈曾亲口对我妈妈说过她想抱孙子。她这次借故离开不是嫌我生了女孩是什么?!我妈妈活了这么大年纪,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婆婆在月子里不服侍儿媳的!”瑛子的话语里多次提到了她妈妈,我知道,这一次的风波一定又是她妈妈“点拨”的结果。
看着瑛子哭哭啼啼的样子,想到她尚未满月,我接通了老家的电话,母亲又来到了我们家服侍瑛子。母亲一过来,瑛子妈就又回到了我们家,并且继续和我母亲一起服侍着瑛子,一切又回复了平静。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母亲这次在瑛子“月子里”短时间的离去,竟成了瑛子永远的伤疤,在我们以后几乎所有的争吵中,这似乎都是我无法赎清的罪。
结婚六年来,由于瑛子妈的原因,我们也不知吵过多少次架,每次争吵之后,瑛子总要带着孩子回她妈妈家小住,而她妈妈总会时不时地打电话过来指出我的不是。我们婚姻内的“战争”就像是瑛子妈亲手转动的陀螺,每每转动的速度稍稍减弱,她便会再为它加把力。我敢说,不是为了女儿,我和瑛子肯定早已各奔前程。
百般挑事的岳母啊,您的百般关照之下,我真不知道我们早已伤痕累累的婚姻究竟还能再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