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晚，加班到很晚，在出租车上手机响了。
一看，是国外的电话。
“喂？”我疑惑地接了电话。
“你好！我是尚树。你好吗？”
是尚树！尚树已经好久没有来过电话。
“我明天要去上海，我们可以见面吗？你放心，以普通朋友的关系见面。”尚树生怕我误会，还特意加了注释。
我说当然可以。我想，他不会再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
我认识尚树已经6年了。尚树每年都会来上海两次。一次是我生日的时候，一次是圣诞节的时候，不过情人节的时候从未来过。这种情况差不多持续了快6年了。
(二)
6年前，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就认识了尚树。一个来中国留学的东京小伙子。人很高，很骨感，讲着一口标准东京日语，普通话稍许差了一点，不过自己的意思都能表达。或许是因为他不喜欢北方的关系，一直在中国的南方，深圳、台北、广州，接着就是上海。
那一年，两个人走在校园的时候，尚树突然问我“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我没有想太多，就点点头。我心里很明白，自己不会跟尚树结婚，在心理上东京无论如何都太遥远了。不过当时没有男朋友，也没有自己喜欢的男生，为什么要拒绝一个还算可以的男孩呢？而且，我还隐约有一个自私的小念头，也许他可以让我实现留学的梦想。虽然，我最终并没有利用这一点。
就这样，我顺理成章的成了尚树的女朋友。
尚树是那种温文有礼的人，而我却一直言行无忌，这样看上去似乎是我在“控制”着尚树，也许爱得少一点的人在心理上就是有种莫名奇妙的优势。
“你爱我吗？”尚树不时这样问我。
我常常只是点点头。我一直安慰自己，这不是出卖自己，毕竟这只是一个“点头”而已。
“我们可以一起过夜吗？”有一次，尚树突然吞吞吐吐地问我。后来，尚树解释这样煞有介事的征求意见在东京是很平常的事，可是我这个以为见怪不怪的人却已经觉得相当唐突了。
“不可以！”我马上回绝了他，“性”毕竟是“根本”和“原则”上的区别。
“那你就忘了这件事吧。”尚树的脸涨得通红。
其实我当时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因为尚树对我很好，但我对他的感情还不足以到那一步。
……
有一年夏天，尚树为了给我过生日又来了。给我买了一条钻石项链。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的钻石饰品。女人的心真的不会坚硬到哪里去。
那一次，因为没有提前预订宾馆，加上乘坐的是美国航班，晚上9点多才到。从浦东机场到我的住处时已经快到11点了。
我只能把他带到自己家。不过床一分为二，一人一半。我们都没有越过界限。
凌晨，我从床上爬起来上一趟洗手间，没想到一点点动静就把尚树吵醒了。其实那晚，尚树也问过我“可以吗？”我还是一口回绝了他。他也没有强迫我。
他确实是一个老实人。
我再回被窝的时候，发现尚树已醒。我突然觉得自己太残忍，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这个好人。所以，我轻轻钻进他的被窝，温柔地把头搁在他的胸口上，其实我自己也很希望能彻底爱上尚树。有什么不好？！他愿意为我吃苦，他说他挣钱都是为了给我花……而且又那么老实。从哪一个方面看，他都是一个模范丈夫的最佳人选。
不过现状并没有改变。那一晚我的柔情萌动并不能给自己长久的实感。
之后，我心里很明白，这是和尚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决定和尚树分手。我虽然不爱尚树，不过知道自己不能伤害他。
(三)
不过老天都觉得我们还没有恩断义绝……我还没有来得及和尚树说分手之事，家里就出了事。婶婶一大早来电话，告诉我，“你父亲得了肝癌，晚期。”
我确实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可能？
无助的时候，我想到的只有尚树。我给尚树发了一封Email，告诉他实情。第二天就收到了尚树的回信。他说他目前手头没有那么多钱，不过他先寄5万，再想办法。我顾不得面子，顾不得任何事情，因为自己的父亲要死了。我非常害怕。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没有父亲可怎么办？
最后，父亲还没有来得及用上那笔钱，就离开了人世。
……
尚树的那笔钱还在我那里。我打算还给尚树。不过尚树说“我给你的钱是让你用的，我不会再收回。”因为钱和良心上的问题，我迟迟没有提出分手。
一直拖到去年9月底，尚树提议国庆假期的时候一起去韩国旅游。我答应了。我实在太需要透透气了。
我从上海出发，尚树从东京直接飞往韩国。对于我这是第一次海外旅行，而且并没有随旅行团，所以尚树很是担心。尚树因为担心我找不到下榻的宾馆，提早一天到了汉城。
我乘坐的班机没有误机，所以比预想的早了很多。我出来的时候，尚树已经等在那里了。仍然是那件深咖啡色的皮夹克，是从我在大学里认识他以来就一直穿着的那一件。尚树一直说他的钱可以省下来，给我花，可以让我过得不用那么辛苦。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突然有百感交集的心酸。真的没有爱吗？是与不是之间，我感到茫然。
但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人登记入住在一个标准间，当尚树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吗？”的时候，我还是本能的拒绝了他。
关了灯，我听见尚树一晚上辗转反侧的声音和他轻轻的叹声。
次日早上，尚树神色平静得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韩国物价不贵，比起东京便宜多了。”尚树的信用卡刷到最后已经彻底透支。“没有关系，我赚两个月就还清了。”
尚树带了相机，不过他不敢要求和我合影。他总是那么胆怯，那么小心翼翼。尚树不时地偷拍我，在宾馆里，吃饭的时候，我关注某个地方时……尚树是爱我的。但我最后还是从尚树手里缴获了那卷胶卷。
我从来没有问过尚树为什么喜欢自己。
那些日子，我想让自己完全接受尚树，不过最终还是不行。所以在回程的飞机上，我告诉自己必须彻底放弃了。
回到上海以后，把尚树上一次寄给我的5万块全部寄了回去。尚树觉得这是对一个男人的侮辱。
我自己心里很明白自己曾经做过努力。不过在爱面前努力显得多么无力啊。
(四)
我告诉尚树：我曾尝试着努力去爱他，不过还是徒劳。
尚树说：你说你努力过，不过我没有觉得。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做朋友。我依然好き你。(在日文里“好き”就是喜欢，也就是“爱”的意思。一个暧昧的说法。)
朋友？朋友这个词多么纯洁而高尚啊？听上去这可以持续更长时间。我知道自己伤害这个东京小伙子伤得有多深。不过与其让两个人难受，还不如让自己心安。
……
接到电话的第二天我去见了尚树。因为没有什么，既然是朋友。而且这次他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尚树在网上认识一个女孩，要去大连见那个网友，所以上海只是不刻意的绕道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