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冲
这是一段人性的传奇:在四川绵阳,女模特在夜晚回家路上被人劫持,并被威胁要劫财又劫色。然而,当劫匪遭遇意外生命危在旦夕之时,女模特却出手救了劫匪一命……更让人感慨的是,传奇到这里并未停止。
深夜惊魂,女模特回家途中遭劫
2005年8月3日深夜,地处川北的绵阳城异常炎热。二十五岁的女模特欧阳雪像往常一样,从花园夜总会下班后,独自一人急匆匆地行走在回出租屋的途中。当她经过一个小巷口时,一辆红色夏利车突然“嘎吱”一声停在她面前,从车上下来一高一矮两个男青年,抓住她的胳膊就将她往车上推。惊恐中的欧阳雪刚想要大声呼救,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推倒在座位上,车子随即发动了。欧阳雪脑袋嗡地一响:遇到劫匪了!
高个子劫匪在前面开着车,小个子继续用尖刀架在欧阳雪的脖子上,凶神恶煞地威胁想要挣扎的欧阳雪:“别动!敢动一下马上杀了你!”
车子风驰电掣向郊外驶去。见道路两旁空无一人,欧阳雪自忖不是两个男歹徒的对手。她让自己镇定再镇定,倘若慌乱中惊怒了歹徒,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一路上,两个劫匪一言不发,车内的气氛紧张得让欧阳雪快要窒息。稍稍镇定下来的欧阳雪望了望两个劫匪,说:“两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嘛,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闭嘴!”小个子将架在欧阳雪脖子上的尖刀狠狠地压了一下,吼道,“老实点!别多嘴,老子们图财不要命,不老实老子就宰了你!”
欧阳雪闭上了嘴,她感觉到了脖子上刀刃的锋利和冰凉。
在黑夜的掩护下,夏利车无声无息地向郊外疾驰。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公路旁,高个子将车停了下来。小个子劫匪将欧阳雪的手提包和手机都搜走后,将她用绳索捆了个结实,扔进了夏利车的后备箱。
夏利车本身就不大,后备箱更是又窄又闷,欧阳雪蜷缩在里面差点喘不过气来,丝毫也不能动弹。随后,车子再次启动,一路颠簸着狂奔而去,欧阳雪稍稍放松下来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
此时,前面的劫匪毫无顾忌地大声说着话。
“大哥,今晚这妞可是条大鱼,你看,她包里有这么多现钱!嘿,还有一张农行金穗卡……这个手机也很值钱嘛,他妈的,当模特挣钱这么容易啊……”欧阳雪听出来了,是小个子劫匪的声音。奇怪了,他们怎么知道她是模特?
“大哥,这个妞不仅有钱还很漂亮,一会我们一起玩玩?”小个子又说。但高个子却始终一言未发。
难道今晚真的逃不过厄运了?身处憋闷的后备箱里,欧阳雪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能向谁求助?如果真的被劫匪糟蹋了,或者真的被杀死了,有谁会为她悲伤?她15岁初中毕业那年,一直在深圳打工的父母就离婚了,从此双双杳无音信。这十年来,她弃学打工,在宾馆一边当服务员一边参加模特培训班,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才成为今天在绵阳城里小有名气的专职模特,生活才走上了正轨……难道所有的一切,生活、前途、清白、美丽……都要在这个夜晚戛然中断?
欧阳雪看不见外面的黑夜,眼泪却刷地流了下来。
车在颠簸中继续行驶。过了好久,终于停了下来。两个劫匪将欧阳雪从后备箱里拖出来,解开她身上的绳子,推着她进了一个黑乎乎的破房子。欧阳雪清楚地听到了流水声,凭经验她估计这里离河不远了。进屋后,小个子点燃一支蜡烛,欧阳雪这时才看清,高个子劫匪大约二十七八岁,小个子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模样。
小个子拿出欧阳雪的手提包,掏出一大沓钱数完后,喜形于色地对高个子说:“大哥,现钱有一千三两百多呢,这张卡里肯定也有不少。”高个子将金穗卡拿在手上看了看,又递给了小个子,仍一声没吭。
小个子突然厉声对欧阳雪说:“说,密码是多少?”
金穗卡里确实有好几万元,可那是自己的全部家当啊!欧阳雪哀求劫匪:“两位兄弟,卡里钱不多,你们就放过我吧,那些现钱都给你们,手机也给你们,我保证不会报警……”
“怕你报警我们就不会来绑你了。我们盯你好几天了,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不老实说出密码,老子现在就杀了你,把你埋在这河滩地里,谁也不知道!”小个子咆哮起来。
欧阳雪颤抖着声音哀求劫匪:“小兄弟,大家都是一个城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放我一马吧,将来大家还是朋友嘛!”“谁跟你做朋友!老子就是要劫财,你不说出密码,老子连色也劫!”小个子越发凶狠。
在劫匪的步步紧逼下,欧阳雪索性说了个假密码。“老子现在就去取款,要是密码是假的,明天一早你就见阎王去吧!”小个子悻悻地对欧阳雪说。
听着车子远去的声音,想着小个子临走留下的那句话,欧阳雪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眼下算是糊弄过去了,可小个子回来还不把自己给杀了?她横下心来,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过了很久,高个子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妹子,你也别怪我,是世道逼人啊!我也是穷途末路了!”说完叹了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高个子明显没有小个子那样气势汹汹。借着微弱的烛光,欧阳雪又仔细瞧了瞧他,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相貌端正、文质彬彬的男青年竟是一个劫匪。
劫匪遇险,被劫者慨然出手相救
在昏暗的小屋里,高个子一直缄默不语。欧阳雪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才能逃脱出去。不知不觉,坐在屋里稻草堆上的两个人都打起了盹。
“哎哟!”一声尖叫,将昏昏欲睡的欧阳雪惊醒。她扭头一看,高个子正用右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左手腕。“坏了,遭蛇咬了!”借着屋内昏暗的光亮,欧阳雪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条黑色的小蛇向屋外游去。从小在农村土生土长的欧阳雪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条毒蛇,这种蛇经常在河滩荒地出没,被咬了之后如果处理不当,轻者残废,重者当场就会毙命。
这时,高个子的左手腕已经乌黑一片,他忍不住疼痛开始呻吟起来。欧阳雪知道,此时此刻,是她趁乱逃走的最好机会。她试着向门口靠了过去。然而,正当欧阳雪想打开房门逃跑时,高个子痛苦的呻吟却让她一下子起了怜悯之心。她清楚地知道,此刻的高个子要是没有人帮助,分分钟都有可能丧命。
迟疑片刻,欧阳雪回转身走向高个子:“你别慌,我来帮你。”
欧阳雪一边说着,一边将高个子的左手腕拿起,对着伤口用自己的嘴吸吮了几口,吐出了几口毒血。随后,欧阳雪解下自己头上的发绳,将高个子的左手腕扎紧,以防毒血蔓延。“你必须得上医院!要不,蛇毒攻心就来不及了!”欧阳雪一边说着,一边扶起高个子就往屋外走去。
门外没有一丝光亮。欧阳雪明白,情况真的很糟糕。高个子断续地告诉欧阳雪,从这片河滩地走到有人烟的公路上,至少也要一个小时左右。事不宜迟,欧阳雪还是毫不犹豫地扶着高个子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高个子不停地呻吟,神智也越来越不清。约莫走了半个小时后,高个子仿佛突然清醒一点了,低沉着声音对欧阳雪说:“妹子,请相信我,我是迫于无奈才劫持你的……我妹妹正躺在绵阳市人民医院的病床上,需要钱治疗……”
“什么?你绑架我是为了救你妹妹?”
“你好心救了我,我怎么会骗你?我叫谢伟,要是我真不行了,你帮我捎句话给我妹妹,她叫谢丽娜,在人民医院心脏科病房302室,你就说我对不住她,我想尽了办法但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高个子说着说着便摇摇晃晃,口齿也不清了。
欧阳雪明白,蛇毒已开始在他身上蔓延开来。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来不及思量他的话是真是假了,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将他送进医院,他才会有一线生机!
然而这时,高个子已快失去知觉了,欧阳雪扶着他也是一路跌跌撞撞,几次都摔倒在了乡村小道边的农田里。心急如焚的欧阳雪几乎是半背半拖,折腾得筋疲力尽才将高个子弄到了公路上。天色已快破晓,欧阳雪好不容易拦下一辆运输沙石的农用车,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农用车司机才同意将两人送到最近的绵阳市杨家镇医院。
可是,镇医院设备简陋,并没有治疗毒蛇咬伤的药物。医生给高个子实施简单处理后,迅速将两人用急救车送到了绵阳市人民医院。此时,高个子已是奄奄一息。医生告诉欧阳雪,幸亏送治及时,只要全力抢救,病人还有一线希望。
欧阳雪终于松了一口气,为高个子办好住院手续后,天已大亮。
欧阳雪没有对任何人说出高个子是劫匪的事,也没有报警。想到高个子在昏迷时托付给她的事,她决定去探个究竟,看看情况再说。
找到高个子所说的心脏科病房302室,欧阳雪推开了门。这间病房果真有一个叫谢丽娜的女孩,这个女孩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已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
“你就是谢丽娜,谢伟的妹妹?”欧阳雪轻声问病床上的女孩。“是啊!我哥呢?他怎么没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女孩见到陌生的欧阳雪,马上警惕起来。“没什么,我是你哥刚认识的朋友,前几天他说你在这里住院,我今天到医院来办事,顺便来看看你。”欧阳雪撒了个谎。“谢谢你来看我啊,太闷了,我说不住院,我哥硬逼着我来。”女孩说。
“你哥对你很好吗?”欧阳雪趁机问女孩。“是啊!”提起哥哥,女孩顿时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原来,1994年,谢丽娜刚满八岁时,父母就遭遇车祸双双离开了人世,她从此与哥哥相依为命。当时哥哥正上高一,面临家庭的变故,学习成绩优异的他不得不中断了学业,靠打工来供妹妹上学。谢丽娜也很懂事,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暑假前参加高考,她刚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西南交通大学,没想到,她却被查出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说这种病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才能治愈,否则会有生命危险。面对将近二十万元的手术费,兄妹俩陷入了迷惘。哥哥坚持要她住院治疗,但她很清楚,哥哥要筹齐这笔医疗费谈何容易……
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欧阳雪,猛然间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对兄妹的不幸,她一下子就从心里原谅了谢伟。她当即决定,将自己遭遇绑架的事隐瞒下来,并力所能及地为这对兄妹做点什么。
然而,就在这天下午,公安民警却突然出现在了谢伟的病房里。
原来,头天晚上两个劫匪劫持欧阳雪时,小巷口一个下夜班的男青年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他将车牌号记了下来,并迅速报了案。公安民警通过各路段的监控录像,很快就掌握了劫匪的去向,在布控途中将连夜返回的小个子劫匪逮了个正着。经审讯,小个子劫匪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公安民警经过走访,也很快找到了正在医院里接受抢救的谢伟。
在警察面前,已经清醒过来的谢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当天晚上,哥哥谢伟劫持人质勒索钱财的事就从病友口中传到了谢丽娜的耳朵里。犹如遭遇晴天霹雳,谢丽娜病情急剧恶化。
那天,看着戴着冰冷手铐躺在病床上的谢伟,再想想另一间病房里命悬一线的谢丽娜,欧阳雪不禁默默地流泪了。
捐钱捐爱,全城为劫匪兄妹献爱心
回到住处,欧阳雪将自己遭劫的经过告诉了要好的小姐妹。谢丽娜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困境,深深触动了小姐妹们的同情心。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她。
短短几日内,欧阳雪和小姐妹们就从各方筹集到了近五万元人民币。2005年8月10日,欧阳雪与小姐妹一起,将筹集到的钱交到了医院。
哥哥为救病床上的妹妹成了劫匪,遭劫女模特却反过来救了劫匪一命,并捐款救治劫匪妹妹———这段颇有些传奇色彩的经历,经过医院的医生之口,在绵阳城的大街小巷被迅速传了开来。而欧阳雪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善举,会引发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心大行动。
8月10日之后,每天都会有人陆陆续续来到绵阳市人民医院看望病床上的谢丽娜,每个人走时,都会塞给谢丽娜数十元或数百元的钱。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要筹够二十万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欧阳雪下定决心,将救治谢丽娜的事进行到底。
2005年8月14日,欧阳雪找到绵阳慈善会的会长汤小萍,请求帮助。在汤小萍等爱心人士的支持和策划下,2005年8月19日上午10时,在绵阳市人民广场上,一场“挽救失足青年,帮助失足青年妹妹治病上大学”的大型募捐活动开始了。
现场的男女老少,在听了欧阳雪被劫反救劫匪的经过之后,无不为她的义举感动。几元,几十元,几百元……募捐箱里的钱越来越多。直到下午4时整个活动结束,共为谢丽娜募捐到医疗费8万多元。
做善事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救治劫匪妹妹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更多的市民被感动了。来医院为谢丽娜捐款的人络绎不绝,直到8月25日,总共募集到二十五万多元。谢丽娜是彻底有救了!欧阳雪喜出望外。
在绵阳慈善会的安排下,谢丽娜被转到了四川省人民医院实施手术。欧阳雪也随谢丽娜一起来到了成都照顾她。
欧阳雪为谢丽娜在西南交通大学办好延迟报到手续后,2005年8月30日,四川省人民医院为谢丽娜实施了心脏搭桥手术,手术非常成功。
2005年10月7日,完全康复的谢丽娜在欧阳雪的陪同下,走进了她梦寐以求的西南交大的校园。临别时,谢丽娜抱着欧阳雪泪水涟涟:“姐,就让我做你的妹妹吧,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欧阳雪轻轻为她擦去泪水,说:“姐认你这个妹!好好学习,别为你哥担心,你哥不是一个天生坏人,我会去看他的。”
2006年1月13日,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绑架勒索罪判处谢伟有期徒刑十年。
第二天,欧阳雪特意来到绵阳市看守所探望谢伟。已知道了一切的谢伟,一见到欧阳雪就扑通一声跪在欧阳雪的面前,泪如泉涌:“请原谅我吧,我对不住你!你的大恩大德,等我出来后变牛变马也要报答你……”“好好改造吧,我会照顾你妹妹的,你就放心吧。我们大家都盼着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出来。”欧阳雪对谢伟郑重承诺。
欧阳雪的话,让谢伟失声痛哭了一场。
2006年2月,欧阳雪离开绵阳去了成都,在成都与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酒吧。她的朋友从成都传回绵阳的消息说,酒吧的生意非常好,晚晚都宾客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