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三角形的稳定性。他说，当一个物体有三个支撑点的时候，应该是最稳固的。
后来我才发现，这只是理论的说法。很多时候，三样东西处在同一时间和空间时，恰恰是最不和谐的。
就像我，我的妹妹，还有我的爱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些日子，因为觉得我对谁更好了一点，因为吃什么饭，甚至因为谁多干了点家务，我的妹妹和我的爱人，我生命里我最爱的这两个人，就像两只好斗的公鸡，吵个不休。
后来妹妹搬离了这个家，不久就得肝癌死了。爱人也投入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仿佛在一夜之间，爱我的，我爱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一片荒凉的时候，再想起那个定律，突然觉得是最荒谬的理论。也才明白，只要是三个男女在一起，不管是两女一男，还是两男一女，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三个人的世界，或多或少都不会圆满。
贪恋这样的感觉
我的老家在广武，虽然离郑州不远，但因为处在三个县市的交界处，这里的人并不富裕。我家更是全村条件最差的。也正因为如此，父亲才娶了我的母亲，一个比他小了22岁的脑子有点迟钝的女人。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是个很独立的孩子。我帮爸爸干农活儿，洗全家人的衣服。我给妹妹编小辫，辅导功课。春游的时候，别人家的父母给孩子准备面包和火腿。我给妹妹煮好茶鸡蛋，蒸好糖包，带一瓶子白开水。她中午的时候就着自己家腌的咸菜，吃得也很香。也许在妹妹的心里，我不只是她的姐姐，更像是她的妈妈。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没有参加高考就回家了。我知道自己的成绩，也不想再浪费父母的血汗钱。我来到郑州打工，刚开始时在东建材给人卖地板，一个月400元，我留100元吃饭，剩下的都攒起来寄回家里。
1999年我到超市推销家电，因为做得不错，2003年公司派我去了新乡，也就是在这里，我认识了爱人小龙。
小龙在大卖场上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一见钟情都是发生在俊男靓女身上，而我跟小龙，都是太普通的人。
但相处得久了，我们都发现了对方的闪光点。他觉得我耐看，我觉得他挺实在，男女间的日久生情就是这样的吧。我们天天在一起上班，去附近买小吃。卖场晚上九点半下班，小龙几乎每天都要送我回家。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呵护我，疼我。我贪恋这样的感觉。
你这个傻姑娘
夏天的时候，我回郑州向公司汇报情况。我和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一起吃饭洗澡，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这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九个未接来电，都是小龙的！还有一条短信：别人说一个女人在背着爱人做坏事时，最常见的手段就是不接电话。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要告诉我你九个电话都没听见！我急忙拨过去，小龙的电话已经关机。我跟女伴说要回新乡，女伴都说我疯了。这么晚了，明天跟他解释不也行吗？我说不行，我得现在去。
我坐夜里12点的火车到了新乡。当小龙看到出现在他家楼下的我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紧紧地抱着我说，我说赌气话你就来了，你这个傻姑娘啊！我说，我就是不想让你误解我。
我们牵着手在街上转了一夜。早上七点多，我跟小龙去了他家。第一次见到他母亲。我未来的婆婆长长的脸耷拉着，让人心生畏惧。我怯生生地叫了声阿姨，她看我一眼，嗯了一声。小龙把我领进他的卧室，让我先睡会儿。一夜的奔波，这时我才觉出疲倦，头一挨枕头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外面小龙和妈妈的争吵声。“我就是喜欢她，就要跟她结婚，你不喜欢她，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愣住了，刚想出去，小龙就冲进来了，拉起我的手说：“走，咱走！”路过客厅的时候，我跟小龙的妈妈打了个招呼，她面色沉沉的，没有吭声。
屋檐下的三个人
秋天的时候，我回到郑州，小龙也辞了新乡的工作，到郑州一家超市上班。小龙从家里拿出户口本，在没有亲人祝福的情况下，跟我领了结婚证。
我们在都市村庄租了一室一厅的房子，妹妹也在这时来到郑州一家银行的招待所上班。我们三个人生活在了同一屋檐下。
一个是我的亲妹，一个是我亲密的爱人，可我没想到，他们俩竟跟前世的仇敌一般，谁都看谁不顺眼。小龙在我耳边发牢骚：“你妹妹在咱家，不掏房租水电，总得勤快点吧？整天啥也不干，她以为她还是三岁小孩啊？”妹妹也说：“姐，你怎么老是惯着他呀！别看他现在对你这么好，他那么自私的个性，以后肯定把你甩一边。”我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一次的争执后，妹妹摔门而去。小龙对我说，你是跟我还是跟你妹妹过一辈子？这个家要么我搬走，要么你妹妹搬走，你自己决定吧。
我左思右想，最后跟妹妹说：“你跟你姐夫的矛盾太深了，毕竟我是要他生活一辈子的……”妹妹没等我说完就哭了：“姐，我就知道你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跟他争，我就是觉得你不像小时候那样疼我了……”
妹妹搬到了单位，不再理我。我蒸了肉包子去单位看她，她不见我。我在门外等了半天，最后把包子从门头上塞了进去。
用我的幸福换你的生命
突然有一天，妹妹单位的人打来电话，说妹妹在单位晕倒了。
我赶到医院，见到妹妹，泪再也止不住。几个月没见，妹妹的脸黄得吓人，仔细看，连眼睛都是黄的。我说你没手机，我去几次都找不到你，我就是再不好也是你亲姐姐啊，你整天躲着我干什么？妹妹抱着我痛哭：“姐，你来的时候我就在屋里，我看到你给我塞的包子了，我是不想影响你们啊……”
一个礼拜后，妹妹的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医院的专家看了B超说，是肝癌，准备做手术吧。我没敢告诉妹妹，一个人回了家，一边走一边掉泪。
小龙跟我一块儿把家里的钱全取了出来，但还不够，我去找亲戚借。叔叔说：“这种病看也是花冤枉钱，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过你自己拿主意吧，如果你坚持做手术我们也支持。”我哭了，我说叔，小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得救她，哪怕手术中她不行了我也不后悔。
我从亲戚那里借了3万，第一次手术花了1.3万。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我一直等在手术室外。我在心里祈祷，只要妹妹能够活下来，我宁愿自己的幸福少一点。
小妹的手术还算成功。那些日子，小龙和我在医院轮流陪护。因为没有住的地方，我们从家带了褥子，铺在病床前睡觉。现在想起来，我对小龙仍充满感激。
第二次手术的时候，妹妹猜到了自己的病，死活不肯再治，我只好把她送回了老家。
凉了，碎了，也该散了
2004年秋天，我怀孕了。可我还坚持上班，因为我要挣钱给妹妹买药，要还亲戚的债。小龙天天回来得很晚，我也没在意。
2005年6月，儿子出生了，也就是在那时候，妹妹病重了。我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一边带孩子，一边伺候妹妹。忙到深夜静下来的时候，我会想起小龙，可他没打电话来，我因为心疼电话费也没打过去。有时候我也想，穷人的爱情也许就是这样吧，生存都保证不了，还提什么浪漫？
2005年9月，妹妹去世了。父母几乎傻了一般。那年的春节，我是在父母家度过的。我给小龙说了家里的情况，我说小龙对不起，等忙完这些，我就跟儿子回去陪着你，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过了春节，我跟儿子回到了郑州的家，也就在这时候，我发觉小龙变了。有电话的时候，他从不在我面前接。夏天我在卫生间冲凉，让他抱会儿孩子，出来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连衣服都没换。半夜他回来我问他去哪儿了？他说同事吵架，他去劝架了。我知道他在说谎，可我不想拆穿他。
有天半夜他喝醉了，回家倒头就睡。我看着他，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听见手机响，拿起一看是条短信：今天见你，不是想跟你做爱，只是想让你陪陪我。我看着那短信愣了半天。我没想到，事实这么快就血淋淋地摆在我的面前。
我把小龙推醒，把手机递给他。他说别人跟他开玩笑的。我说算了吧，小龙，我只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
小龙不说话，我拨通那个女人的电话，我问：“你是谁？为什么给小龙发那样的短信？”“我是小龙的老婆呀，我跟我老公发短信犯法吗？”那女人毫不示弱：“我春节跟小龙回去，他家人可喜欢我呢！你是谁呀？”是啊，我是谁？我拿着电话，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我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家，走出门去的那一刻，我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小龙，一直没掉的泪突然奔涌而出。
我在离老家近的地方找了份工作，和儿子、爸爸、妈妈在一起，日子平淡而安宁。春天到了，妹妹坟上的柳树又长出了新叶，我在妹妹的坟前点燃了冥纸。火光燃起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郑州屋檐下的那段日子。我觉得我们三个人的故事就像这薄薄的黄纸，当最后的光热散尽，凉了，碎了，散了，也就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而我和儿子，和爸爸妈妈的生活，还要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