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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40:除了回忆还有什么

作者: 来源: 发布时间:2009年02月01日 点击数:

  我是曹洁,一个快要四十岁的女人。我生活在都市村庄,家里有一幢楼房,有一个榨油作坊。公婆几年前已经去世,儿子在中学念书,邋遢的丈夫虽然不太关心人,但也能吃苦,没什么恶习。

  这样的日子,似乎很好,似乎也没什么好。就像一潭平静的死水,平静,平淡,然而也无趣。

  在我上中专的时候,我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四十岁,现在看来,想象永远要比现实更单薄。真的,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没有了青春、姿容和梦想,除了一大把的回忆,她还能有什么?

  那个洁净的男子

  18岁的时候,我在一所中专学校念书。那时候的学校反对学生恋爱,但校园里谈朋友的还是不少。也许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越禁止,反而越如火如荼。

  我喜欢一个男生,那是我们的班长李灏。李灏个子不高,长相也很一般,可他的身上,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洁净。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穿在他身上,都显得那么清爽顺眼。

  我的家在农村,从小我看到的都是面目混浊的男人。他们的衣服也不是不干净,但就是看起来很不清爽。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这个洁净的男子让我有了一种天生的好感。

  全班那么多的男同学,只有他的白衬衣显得特别干净,对此我一直很纳闷。有天在班里出黑板报,忙到天黑只剩下我俩,我问他:“一样的水,一样的洗衣粉,你怎么能把衣服洗得那么干净?”他说用84消毒液啊!“我妈妈是乡里的医生,为了省买洗衣粉的钱,她总是从单位拿消毒液,洗衣服的时候就放几滴,泡几分钟再用很少的洗衣粉一搓,肯定白得透亮。这是我的秘密。”他半开玩笑地说,只给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别到处传播啊。我忍住笑说,好。

  是不是在异性之间,当两人有了可以共享的秘密时,心也就自然而然地贴近了?以后的日子,班里的同学一起出去旅游,虽然我俩的话并不多,可是只要对视一眼,我的心就熨帖了下来。冬天来了,大雪覆盖了整个校园。新年联欢会后,同学们兴奋得睡不着,在操场上打雪仗,我和他落在了最后。他突然说:“别人都在说我俩谈恋爱。”我说,我怎么知道,你说呢?他正要开口说话,一个大雪球猛地在他的头上炸开。“你们俩在背后嘀咕什么呀?看球!”几个同学拿着“武器”跑过来,我笑着和同学们混战起来,疯跑中一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小院里的葡萄香

  春天的傍晚,李灏来借我的自行车。天黑的时候,他把车子还给了我。月亮升起来了,风从远处的花园带来了淡淡的花香,我们就推着车子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走着。他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借你车子做什么?”我说你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他说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是外地人,在市里的超市上班。我心里突然堵得厉害,我说哦。他说:“她长得也不错,可我咋觉得那么别扭呢?没说几句话就把她送到了车站。”我说哦。他说:“我还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我看着月光下的李灏,他洁净的面庞柔和得让人有一种想抚摸的欲望。我想,这算不算是他的表白呢?

  快要毕业了,我和李灏分到了不同的实习单位。临走的时候,要好的女同学杨黎偷偷跟我咬耳朵,她说你跟李灏到底怎样了呀?你们温暾的样子,旁人看了都着急呢,你就不能主动些啊?

  我想是啊,我跟李灏算什么呢?好像是恋人,也好像不是。他爱我吗?我们以后会结婚吗?我真的不知道。

  我学的是园林绿化,在实习的单位搞了个绿化方案。星期五的时候,我借口跟李灏讨论方案,坐车去了他家。

  李灏家在侯砦,那个有名的葡萄之乡。推开院门,葡萄叶的绿荫爬满了小小的院落,一嘟噜一嘟噜的大葡萄散发着醉人的甜香。李灏去学校了,他妈妈说他明天回来,让我等他一晚上。晚上,我躺在李灏的床上,嗅着他枕巾上陌生而亲切的气息,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李灏回来了。他爬到梯子上摘了满满一盆葡萄。我俩坐在窗前,一边吃葡萄一边讨论那个方案。正是夏季,没有空调的屋子热得厉害。我丢一粒葡萄在嘴里,撒娇地说,你的扇子呢,给我扇扇吧,我都快热死了。他把扇子递给我说:“你自己扇吧,让我妈看见不好。”我愣在了那里。

  毕业后李灏留校,我去了实习的那家单位上班。有天杨黎突然告诉我,李灏结婚了。就像有人在我头上砸了一棍,我突然蒙了。我跑到学校去找李灏。他手忙脚乱地给我倒水,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我轻声问:“为什么?”他看着我,半天才说,家里人给介绍的,没有别的优点,就是个子高。他苦笑一下,“我妈说两人都个子低,会影响后代……小洁,对不起……”

  我把杯子丢在地下跑出了门。我穿过熟悉的校园,泣不成声。我想,一个人的外表是父母给的,我能怎么办?只是李灏爱过我吗?或许也爱,只是不够深罢了。

  邋遢不过是他的天性

  家里人给我介绍了朋友。男方跟我家条件差不多,就在西开发区。我也去见了,他跟李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木讷,邋遢。可是我没有拒绝。一个女人就是这样的吧,当她失去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时,也许什么都无所谓了。

  夏天的时候,父亲出

车祸去世了。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当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还会长长地叹气。我知道母亲在为我发愁,因为我迟迟不愿完婚,订了婚的小妹也没法出嫁。我想为了这个家,为了妈妈,就这样嫁了吧。一个女人,只要不是自己爱的,嫁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第二年秋天的时候生下了儿子。我以为会适应他,适应这样的婚姻。我也试过了,可我还是不能。

  他是一个典型的农村男人,不看书,不看报。这些也就罢了,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的邋遢。如果你不催促,他可以一个礼拜不洗脚,一个月不洗一次澡。家里有个榨油作坊,我俩的衣服上经常有油渍,我一回到家就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可他不。他就穿着那样的衣服坦然自若地吃饭、睡觉,去街上跟人聊天。说少了不管用,说多了他就瞪眼:“干净,干净顶个屁用!不当吃不当喝的,少拿城市人那一套来限制我!”

  大年初二我们要回娘家串亲戚,他还是穿着那一身榨油的衣服。我把衣服找好了放在床上催他换上。他不换,说:“穿什么不一样啊,换了新衣服就不是我了?”我说,是,人穿什么都还是自己,但起码可以让别人看起来舒服点吧。我说好吧,你想当猪就当猪吧!他勃然大怒,一耳光扇了过来:“反了天了,老子今天还就不去了!”

  我有时候也在想,他是不是知道我喜欢洁净,故意跟我作对。可我观察了很久,我发觉,他还没有那样的智慧,邋遢只不过就是他的天性而已。

  哪里都可以是净土

  大姐得了癌症。姐夫来我家借钱。我拿了两千元钱到了

医院。过年的时候,丈夫不吭声去跟姐夫要钱。姐夫把塘里没长成的鱼苗换成钱给了他。那天我跟丈夫打了一架,我坐在地上哭着说,你还是人吗?那是我姐姐呀,你怎么能这样冷血?

  农忙的时候,妈妈在医院伺候姐姐。有天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上,当时就不行了。病床上的姐姐没多久也去世了。临死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小妹,妈是因为我才走的,我好后悔,也好不甘心!”

  那些日子,我的心都空了。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妈妈和姐姐的泪眼。丈夫就在

客厅里看电视,或者在床上呼呼地打着鼾。我想,不是说夫妻一百年才能够修得同枕眠吗?我们修炼了一百年,可这个枕边的人,怎么就连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呢?!

  我想出去旅游,他不去。他说有什么好看的,出去就是受罪,还不如在家躺着自在。我带儿子随旅行社去了华东五市。在普陀山,我看见山门上的那副对联:有感即通,千江有水千江月。无机不被,万里无云万里天。我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我觉得这里真好,这片宁静的海天佛国,才是我的家。

  我找到庙里的住持。老住持说,施主尘缘未净,不能出家。最后对我说,只要心里有佛,其实哪里都是修行的净土。

  现在,我仍在这个熟悉的都市村庄过着熟悉的生活。做饭、洗衣、榨油,帮丈夫把油送到市里。只是每年,我还是要出去旅游,以前是跟儿子一起去。现在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我就自己去。去年元宵节,我一个人到碧沙岗公园看灯展。天上飘着细细的雪,我走过那些美轮美奂的灯,那么多好看的灯,就在我的前后左右,美得跟梦一样。

  也因为每年有这么几天换气的日子,我可以继续现在平淡的生活。其实有了那一刻,其余的日子,好也罢,歹也罢,又有什么难熬?一天一天,总还是会过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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