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唐唐,是在8月最热的那几天。时间过去很久了,我却一直不知道怎样下笔。故事很简单。打动我的其实不是故事本身,而是唐唐好听的声音。软软的南方普通话,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娇憨,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她说,这样的故事别人都不会相信,但它确确实实就在她的身上发生了,真是不可思议。我说:“那你就从头开始,讲讲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吧。”
勒在身上的那条爱的绳子
我的老家在信阳,父母一直在做生意,家境应该说还不错。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我应该没什么不开心的。但事实上,我真的很不快乐。
父母对我管教很严。小到穿衣吃饭,大到上学、上班、找什么朋友,可以说事无巨细,都替我作了安排。他们无疑是爱我的,但从来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我甚至觉得,这爱就像一条绳子,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2006年春节,正月初五那天,妈妈带来一个男孩子,让我跟他谈朋友。我认识他,他的父亲是我爸爸的生意伙伴,家境也很不错。平心而论,这男孩子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纵之气,他文弱、英俊而腼腆,是很受年轻女孩喜欢的那种男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喜欢他。我觉得我喜欢的男人应该比我大,成熟,稳重,做事漂亮。可面前的他,显然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见面没多久,父母就让我们订婚,也收了人家的礼金。我哭了,我对妈妈说:“跟他在一起,我没一点感觉,我不喜欢他。你跟爸爸讲,要嫁你们自己去嫁。”妈妈说:“你知道什么呀,感觉能当饭吃?爸爸妈妈还不是为你将来好。”
我找到那个男孩,我说:“你帮我个忙行不行?”他高兴地说:“没问题。”我说:“你能不能去跟我父母说,你不愿意,你感觉我们俩一点也不合适。”男孩半天不说话,最后看着我说:“唐唐,我难道就那么差劲吗?”我说:“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原因。你家的钱,我会让爸爸妈妈一分不少地退回。”他叹了口气说:“好吧。”
婚约终于解除了。父亲那天喝了酒,把我骂了一顿。他说,这样的家庭,这样安稳的男孩子你不找,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个夜晚的梦
过完五一,父母把我送到了表叔的公司,做办公文员。这样的工作不算累,也很体面。我住在爸爸妈妈给我租来的一室一厅的房子里,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抬头看到的是天花板,低头看到的是地板,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使这样,父母每天还要打长途电话,问我今天去哪儿了,做什么了。他们甚至干涉我交朋友,调查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查人家的家世。只有他们允许的才可以继续交往,最后别人只好对我敬而远之。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解剖台上任人摆弄的小动物,没有一点隐私和尊严。有时候自己待在屋里,我甚至希望有一个人能带我离开这里。不管他是个什么人,有钱没钱,只要他爱我。
6月的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子,可是我感觉很亲切。在他的宽而温暖的怀里,我感觉幸福极了。我就那样傻笑着,一直到醒。醒来后我给自己深圳的好朋友打了电话,她取笑我说:“死丫头,你做春梦了,是不是太寂寞了?”我在电话里跟她斗嘴,我说:“你才做春梦了,这样的孤独,我从小就习惯了。”
挂了电话,我就把这个梦放到了脑后。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我突然又做了同样的梦,梦里出现的还是那个男人,短发、平头、单眼皮,俊朗而略带羞涩。他的轮廓、笑容甚至脸上每个小小的表情都那么清晰而亲切,仿佛以前见过一般。醒来后,正是凌晨4点多钟。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窗外,我再也睡不着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城市里肯定有这样一个男子,他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一只受伤的兔子
6月19日这天,我看到了报纸上的一篇情感倾诉。看完后突然感觉很激动,那感觉跟梦里的情绪如此相同,我有一种直觉,他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我去了报社,从记者手里要来了他的电话。下午6点的时候,我站在街上给他打电话。夕阳下匆匆而去的车流人流,在身边突然变得无声。当他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和腿一样,都发着抖。
我记得自己的第一句话是:“我看到了你的故事,你真的那么伤心吗?”他说:“你是谁?”我说:“那并不重要,关键是我看到了你的故事。”接下来我们说了很多,要挂电话的时候,我说:“如果我说以前你曾两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喜欢你,你相信吗?”他说:“我不相信。我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兔子,只想远远地逃离,我根本不想谈朋友。”最后他说,我的声音很好听。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轻盈得都快要飞起来了。那天我在街上转了很久,给自己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我第一次发现,郑州原来是这么好玩的城市。
第二天表叔叫我过去,问我昨天下午去哪儿了。他说:“你父母昨天打电话到公司,他们对你很不放心。现在的社会太乱了,一个女孩子可得当心。”
下班后,委屈万分的我找到自己的一个老乡,趴在她的身上哭得眼都肿了。她说:“你爸爸妈妈是有点过分,不过那也是因为关心你嘛。走吧,出去吃点东西就好了。”到了饭店,她问我喝过酒没有?我说没有。她说:“我教你吧。”她要来了两瓶啤酒,我喝了两杯就醉了,浑身发软。迷糊中我给他发了短信,我说我今天第一次喝酒,醉了。他的短信很快来了,他说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酒,不好。那条短信,我笑着看了一遍又一遍。老乡在对面要抢我的手机,我把手机塞回包里。她气愤地嘟囔:“什么破短信嘛,笑得跟个花痴似的!”
做我的妹妹吧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联系起来,有时候很突然地就收到了他的短信。有天下午正走在街上,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躲避不及的我衣服都淋湿了。这时候他打来了电话,他说:“你在哪里,咱们见面吧?”我说:“你是不是想看看我现在有多狼狈?改天好不好。”他说:“那你赶快回家吧,把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几天后的晚上,他突然打来了电话,电话里他情绪很不好,醉醺醺的,说话都不清楚了。他说:“我的女朋友终于走了,我觉得自己真他妈失败。”我说:“喝酒对身体不好,这是你说的。借酒浇愁,能解决什么问题啊。”他不停地说着以前女朋友的事,我默默地听着,心里又苦又酸。
7月的一天晚上,他打来电话,说最近情绪好多了,可不可以见个面。我笑着说:“雨过天晴何需伞?”他说:“无论怎样,你肯听我说那些伤心事,我都得感谢你。”
我们在一家很小很安静的饭店见了面。他跟我想象的一样,高、瘦,很温和的样子。看着他在对面安静地吃饭,我好想能伸出手抱抱他。我问他对我的印象,他说:“你跟我想象的一样,就是个小姑娘。只是我不知道,你才20岁。”他用筷子点着我的额头说,“我比你大好多呢,你做我的妹妹好不好?”
吃完饭后,他开车送我回家。车上他叫我看他以前女朋友发的短信。看完了他问,有没有什么长篇大论要发表?我控制着自己想哭的冲动,最后说:“没有。”
到了家门口,我下了车。他趴在方向盘上,很疲惫的样子。看着他眉间深深的川字,我多想替他抚平,可我真的不敢,我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
阳光下的水滴
我知道自己是爱上他了。可他对我的感觉,只不过是一个小妹妹。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联络。
我不想去烦他。可我对他的思念,却像潮水,拍打着,一浪一浪,无法止息。我给他发短信,我讲起了那个梦,我说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将来是要嫁给你的。他说:“我现在对感情很害怕,起码一年以内,我不想再谈感情了。”
沉迷的人也许就像没有思维的动物,我开始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开始的时候他还说自己去外地出差了,现在没有时间,后来他干脆什么也不回了。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喝醉了我就想起他第一次对我说的话:“女孩子不要喝太多酒,不好。”我哭了,我知道是自己的疯狂吓走了他。我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我给他发短信,他说:“你是谁?”我说:“你骂我吧。”他说:“骂了你就清醒了?”我说:“是。”他果真回了,他说:“你是个神经病吧?你去撞墙吧,撞得头破血流了就清醒了。”
我看着那短信,心里像被人捅进了一把刀子。我想这就是自己梦想的感情啊,突然感觉自己很可笑。
我又喝下了一瓶酒。烂醉如泥中我没有一点痛苦地睡了。
第二天睁开眼,满屋是灿烂的阳光。我把所有的酒瓶都清理了出去,看着镜子中那张年轻的脸,我对自己说,以后不许再糟践自己了。
现在的我,结交了好几个朋友。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还结伴去旅游。回家我会主动给爸爸妈妈打电话,那种孤独的感觉,再也没有了。那条短信,那个人,那个不可思议的故事,终于像阳光下的水滴,蒸发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