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故事
唐朝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在广州打工,他是奶奶带大的,所以从小就很独立,自己洗衣,自己做饭,自己打扫房间。
2006年2月28日,我和唐朝初次见面。是唐朝的干爸干妈介绍我们认识的,他们和我的爸妈从小一起玩到大,爸妈对他们非常信任。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见面后的第三天,唐朝就要带我到郑州去买戒指,他说我们该订婚了。我说,我对你没有感觉,他说,我看见你有。
我们真的来郑州了。在郑州上学的弟弟看到唐朝后,把我拉到一边说,姐,人家也不像你说的那么丑嘛!你要再不把握机会,可就嫁不出去了啊。我掐了他一下说,你姐姐我天生丽质,要找我的人排队等,才不会沦落到没人要呢。
那个晚上,我和唐朝住在宾馆里,一人睡一张床。我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然后我就给他讲了我的初恋,那个也叫唐朝的男孩子。唐朝说,你讲吧,讲完了我也给你讲一个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
高中时,男生和女生的宿舍楼相隔20米。夏天,很多同学都喜欢站在阳台上乘凉,大家闹哄哄的声音会传出很远,但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唐朝就会出来,然后想方设法地提高嗓门,让我知道他在阳台上。
我们都住在7楼,能清楚地看到彼此。有一次,大家都睡了,我失眠,就走到阳台上,结果发现唐朝也在对面的阳台上,望着天空沉思。我轻声地说,“嗨。”就这样,我们聊了起来,声音很小,小得只有我们听得见。但是第二天,这件事还是被同学知道了,从此,只要我一走向阳台,对面的男生宿舍就会起哄着把唐朝叫出来。
我和唐朝就这样开始了。我早上不喜欢吃早餐,唐朝就早早起来,买好了鸡蛋和牛奶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中午,我们都喜欢把饭拿到教室里吃,唐朝的人缘很好,女生给他点什么,他总要跑到我跟前,再给我。
唐朝生日时,我送给他一盘谢霆锋的光碟,唐朝很喜欢,有一次盘被他不小心划了一道,他心疼地往上面呵气,还买了一块儿专用的布不停地擦。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总之,后来唐朝变了。他彻夜上网不回宿舍,还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孩子搂搂抱抱。我甚至发现那盘谢霆锋的光碟伤痕累累地塞在他的桌子里。拿着那个光碟,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不就是那个光碟吗?
高考前不久,唐朝被学校开除了。最后一次去看我,他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他又说,希望你以后过得比我好。我说,你也是。
没想到,这却成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唐朝在车祸中死了,就在我们高考那天。而那句“希望你过得比我好”是他说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考上中专后,很多高中同学都说,去唐朝的坟前看看吧,就算是替我们这些在外面回不去的人。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唐朝在我的心里已经很模糊了,他已经从一个高大的男孩儿越来越模糊成一个小点。我真的不想把这个仅有的点变成一块儿孤零零的坟头,我只能遥祝他在天堂也过得好。
唐朝的故事
我曾经非常喜欢一个女孩儿,她漂亮,聪明。她的爸爸在广州经营着一家大酒店。女孩儿一直动员我去广州,和她一起帮助她爸爸经营酒店,但是我不想去,我只想在信阳守着我的汽车修理厂。毕竟,那是我自己的事业。
女孩儿说,那你陪我最后一个晚上吧。那天晚上,我就在宾馆守了她一夜。我们抱在一起,我听到她在抽泣,她却不知道我在无声地流泪。
后来,女孩儿走了。我给女孩儿打电话说,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女孩儿打断我,说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大她40岁的男人。我挂断电话,把信拆开,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笔迹:等我。等到两年后我的事业稳定了,我会去找你,娶你……
订婚的日子
第二天,我和唐朝去商场买钻戒,可是每次站在柜台前,我就开始掉眼泪,我说我真的还没有订婚的感觉。他抱住我说,没关系,以后我会让你接受我。
我们在长途客运总站准备回信阳,唐朝的妈妈突然打电话过来,问我们买戒指了没,我犹豫了一下,说买了。唐朝听到了,一把抓起我,把我驮在肩膀上转了一圈。我看到车站无数的人头在眼前一晃而过。
“你真的决定买戒指了?”唐朝问我,我点头。“不后悔了?”我再次点头。
我是戴着订婚戒指,拎着我给唐朝买的西装去参加我的订婚仪式的。早上,我问爸爸妈妈,你们去吗?他们说,他们去不了。我也没问原因,就走了。
唐朝去接我,我说,你一定得告诉我谁是谁,要不我叫错了多没面子啊。唐朝说好。我说你一定不要离我太远,我会紧张的。唐朝说好。我说我说错了什么话,你得给我使个眼色……唐朝说,好好好,丑媳妇难免是要见公婆的,放心,我的家人不是老虎,不吃人的。
唐朝的奶奶是个裹着小脚的老人,她笑眯眯地看着我,端着一盘瓜子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孙媳妇啊,这么娇小。”我很羞涩地退到唐朝身后。唐朝的妈妈和干妈在厨房做饭,我进去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唐朝就拉着我出去了。
她们的话都不多,吃饭的时候,唐朝的妈妈把唐朝叫到厨房。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不在我跟前,让我感到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儿,于是我隔一会儿就要看看厨房的门。我总觉得那个门充满了玄机,而我却猜不透。
唐朝出来了,脸沉沉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然后他妈妈问我,生辰八字是多少,我说不清楚。他奶奶就一直追问我,气氛越来越紧张。他把奶奶推进屋里,不让奶奶问了,后来他干妈也出来追问,最终他妈妈说不合,我们结合后会吵架。然后他们都进了卧室,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还有一桌子的饭菜。
唐朝把我拉进房间里,对他的妈妈说,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管过我,我只求你们一次,这一次让我自己做主吧。他干妈说,孩子,你们以后会吵架的。唐朝打断他,你和干爸结婚前都合过八字吗?干妈说合过。唐朝突然很气愤地问,那为什么你们也吵架呢?
那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回家,唐朝说,我陪你一起走。他拿了我的包,他的包,还有我买的西服就往外走。他妈叫了他一声,就在他的手松开的一刹那,我挣脱他,跑到门口,打了辆车,走了。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看到唐朝在后面追着跑了很远很远,他喊着,让我等他,他会给我一个交代。我听到我的手机在不停地响,司机问,要停吗?我说,不。
妈妈抱着我哭,爸爸问他干妈。他干妈说,算了吧。爸问,那我的女儿算什么?
自杀
3月18日,是唐朝的生日。我和一个跟我特别要好的同学说,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过生日,她拉着我直接去了信阳。她说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问他吧,不要一个人在这里苦着一张脸,空挂念。
唐朝给我们做饭,同学在厨房帮他。我听见唐朝说他知道对不起我,他原来真的想尽快娶我,有一个家,但现在他害怕看到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让人家感到害怕,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说我漂亮,善良,善解人意啊……我拿出唐朝在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手腕上划了一下,只觉得血流了一地。唐朝把手按在我的伤口上,抱着我去医院。
清洗,包扎,缝了好几针,酒精洗的时候,疼。唐朝冲着护士大喊,你轻一点。我看得出,他很难过。我拉着他说,咱们去广州吧,一起去告诉你的父母,我们是相爱的。我去求他们,求他们接受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唐朝说,等你的手好了再说吧。
唐朝带我回去,他的邻居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知道,他妈妈已经把我说得不堪入耳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他们找我要和我订婚,订婚的时候又告诉我不行,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理由——唐朝与他妈妈在厨房的那次秘密会谈,到底讲了什么?
我给唐朝买了个蛋糕,放在他的茶几上,趁他不在的时候,走了。
要过得比我好
我一个人在郑州的茶叶市场打工。唐朝来看我,他说,你的眼神这么忧伤,让我很心疼。我说,是吗?我只是希望你找到一个爱你的人。他说,我找到了,又丢了……
这一句话,足以让我原谅他的一切。
我在电话里跟唐朝说,我想吃红烧鱼。五个小时后,唐朝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说,他是来给我做红烧鱼的。红烧鱼很咸,难以下咽,但是我吃了很多。唐朝说,对不起,他是第一次做鱼。
以后,唐朝经常来,就住在我租的一间小房子里。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我还是盼望着他来,给他做饭,给他买衣服。
8月中旬,我想听他的声音,可是我拨他的电话拨了一周,也没人回我。我把自己的手机也关了。也许,梦醒的时候到了。后来,唐朝跟我说,那个晚上他一直拨我的电话,一直拨,直到把手机拨到没有一点电了。他说他很伤心,那我呢?
10月20日晚上,他喝醉了。他说他想来,又不想来,他想这次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第二天,我要值班,只是把他送到了公交车站牌那儿。看着他,我突然间很伤心,我觉得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笑着说,傻丫头,本来就丑,哭了就更难看了。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即使他没有爱过我,至少也装着爱过我吧。
唐朝很孤寂,他经常皱着眉头,坐在那里抽烟。他说他害怕夜晚,他常常觉得他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我真的不放心把他交给任何女人,可是我没有办法。
记得,要过得比我好,懂吗?这是唐朝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