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她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幸好她遇到了一个好丈夫，不仅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也同样把这份温暖给了她肚子里那个属于别人的孩子。10年过去，孩子的亲生父亲却不愿认他的孩子
-采写：记者马冀
-讲述：含茹(化名)
-性别：女
-年龄：33岁
-职业：个体户
含茹(化名)气质甜美，看不出来她曾经是一个工人。“来这里找你讲述，我犹豫了很长时间。10多年过去了，我每次想起10多年前的那些事情都觉得很羞愧。”
“那为什么还是来了？”我问。
“因为我想告诉那个人，不靠他，我们一样能生活得很好！还想对另一个说，真的很感谢你所做的一切！”含茹眼里泪光闪动。
一眼看错
中专毕业那年，我进了工厂当工人。那时候的我年轻漂亮，活泼开朗，又喜欢玩。记得第一天上班，我一进车间，男同事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看过来。我一点不害羞，反而很得意。
很快，就有人给我写情书，约我出去玩。夏天车间里闷热，厂里会准备酸梅汤，但我是不喝的，因为总有年轻的男同事给我买饮料。我和他们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我属于很大方的那种女孩。
妈妈也是厂里的职工，俗话说“知女莫若母”，她告诫我：“‘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玩归玩，可要认准人。”
“知道！”我自信满满地回答。我当然认准了人，我要找一个让厂里所有人都羡慕的人做男朋友，而这个人自然非渃非(化名)莫属。
选择渃非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所有追求我的人当中最帅的一个。大大的眼睛，乌黑浓密的眉毛，骑着一辆摩托，远远地就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她，都想坐上他的摩托车，我觉得只有我和他才是般配的。
屡犯糊涂
妈妈说：“渃非眼神太活，怕靠不住。”我没有听，我相信渃非是死心塌地对我好的，有了我他不会再喜欢别的女生，这就像我死心塌地对渃非一样，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他。
当渃非冷冰冰地对我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很惊讶，我没有想过我会和渃非分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上别人了，我不相信。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渃非的摩托后面带着一个女孩从我眼前驶过，头盔是我用过的头盔，位置是我坐过的位置。
和渃非的事情让我的爸爸妈妈很生气，他们给我挑选了几个男朋友，最后都被我轰走———我的脾气并不好，尤其是对我不喜欢的人。
最后崆诚(化名)出现了，他是另一个厂里的技术员，和高大的渃非相比，还微微有点胖，实在是其貌不扬。但是他的脾气特别好，不管我如何生气，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还嘴，总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我轰不走他，也不讨厌他，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紧一步慢一步地谈起了恋爱。
一年多以后，我和崆诚确定了婚期。
婚期临近，渃非突然来找我。他说是他错了，当初不应该那样对我。我竟然相信了他的话，那天，渃非把我带到他的朋友家里，我鬼迷心窍地和他发生了关系。等我们从房里出来，我看到渃非的几个朋友都在外面等他，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古怪的笑容。我立刻知道情况不妙，可一切都晚了！
“年轻的时候太在乎外表，贪慕虚荣，结果吃了大亏！”含茹两手交织着握在一起，像一张用悔恨编织的网。
女儿的脸
我结婚了。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成熟了。因为，以前什么都不在乎的我，在这个时候学会了担心和害怕。我担心害怕的不是别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是渃非的。
也是在那段时间，我总在心里暗自祈祷，这个孩子要是流产就好了。我也希望自己出点什么事情，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故意掀开被子，想让自己感冒发烧，但一切安然无恙。
女儿小惠(化名)出生的时候，护士把她抱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觉得不像渃非，稍微放了心。后来，我又仔细地打量女儿，确实没有发现她有像渃非的地方，也不像崆诚，要说像倒是和我有点像。我抱着女儿，一边哄她睡觉，一边在内心祈祷：“你千万不要是渃非的女儿。”
可我的祈祷总是不管用，随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她的眉宇间越来越像渃非了，尤其是眼睛和眉毛，简直就是渃非的翻版。
丈夫的心
什么都可以隐瞒，模样可怎么瞒呢？
1999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几个工厂倒闭，大家各谋职业，后来渃非去坐了牢。唯一没有变的是厂里的人们都还住在同一个家属大院里。
一个厂里的人，平时都是相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看不出来小惠和渃非相像？夏天，我想抱着小惠到院子里乘凉，去怕别人说，不去又怕崆诚怀疑，左右两难，硬着头皮到院子里，却感觉四周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看着我，在背后指指点点着我。
我看着怀里的小惠，心头有苦说不出。都说孩子是父母爱的结晶，可是在小惠的脸上，我看到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一直在祈祷，只不过以前是祈祷女儿不要像渃非，现在是祈祷崆诚不要发觉这件事。
有一天，我刚回到家里，崆诚就冲过来，把房门关上，表情严肃地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他怎么了？啪的一声，崆诚把桌上的杯子砸到地上，碎瓷片弹得到处都是，他对我吼道：“你不说我就说了！”
我跪下来向崆诚认错。
“离婚！”崆诚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东西，睡着的小惠被惊醒了，哇哇大哭。
是小惠挽留住了崆诚，听到哭声，崆诚抢在我前面跑过去抱起小惠，哄着她安静下来。崆诚涨红的脸慢慢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小惠也终于不哭了。这次轮到我抱着崆诚，放声大哭。
崆诚原谅了我们母女。
“我们母女欠崆诚的是在太多！”含茹的眼睛一直红红的，这时方才落下泪来。
10年之后
就这样，我们这个特殊组合的家庭过了10年。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崆诚会对小惠不好，可是崆诚用他的行动打消了我的顾虑。他们父女虽然长得不像，但是每个见到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是父女，因为只有父亲对女儿才会有那种关切的眼神和疼爱的举动。
说来也怪，我们家庭和睦，那些闲言碎语也自然而然消失了。
我和崆诚从厂里下岗以后，租了个小门面卖衣服。崆诚负责打货，我守店，小惠一天天长大，很懂事，也不要我们操太多心。生活只能说一般，但我很满意。
后来，我听到消息说渃非坐牢出来，在外面和一帮朋友做生意，发了财，如今有房有车。对这些话我也很淡然，对我来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虽然小惠是渃非的女儿，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今年春节，渃非回大院过年，正好遇到我和小惠。我们都停下来，他先上下打量地看着我，又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小惠，问：“她就是小惠？”我要小惠喊他一声叔叔，没想到小惠还没开口，渃非的反应却异常激烈。渃非摆摆手：“不要喊，我和你没关系。”恶狠狠地把孩子吓到了。
我知道渃非是怕小惠认他，分他的钱财，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这样想过。我们家现在条件是不好，婆婆生病住院要花钱，小惠马上要念初中也要花钱，但我和崆诚会靠自己的劳动去赚钱，绝对不会要渃非一分钱。
“我好多年没见渃非了，他的样子变化不大，可我怎么看都觉得非常丑陋。你说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帅？”含茹问我，不怒反笑。
[记者手记] 对与错
记者马冀
含茹的故事，初听上去不免叫人愤愤不平。因为怎么看，都有点坏人得志，好人遭殃的意思。凭什么渃非对含茹始乱终弃，现在却出人头地，而崆诚视小惠如己出，一家却只能生活平平。
如果这样想，那是把道德和经济划上等号，但显然道德的致富作用并不明显。让我们物质富有的未必是道德，让我们精神安宁的却一定有道德。
讲述的时候，含茹说的一句话叫我印象深刻，她评价现在的生活“只能说一般，但我很满意。”这个一般是说经济条件一般，这个满意则是内心感受满意。只有在道德的天平上，才可能出现一般的生活和满意的感受相等的情况。
至于渃非？大概经济是满意的，谈到感情生活，以他的为人，怕是连一般也很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