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为什么十八年都不嫁人啊？”从北京西站接到表姐后，我终于抛出了心里那个一直想问的疑惑，“姐夫也离开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找一个了！”
表姐其实是我的远房亲戚，我们老家在省城，而表姐的家却在偏远的乡下。这次进京，表姐是来谈一个加盟项目的，前些年，表姐开饭馆赚了一些钱，便想在老家开一个化妆品加盟店。见我谈到嫁人的话题，表姐的眼光一阵暗淡，低着头不再言语。
医生肯定地说，她不能生育，痛苦的她近乎绝望。
十八岁被判不能生育
晚上，吃过饭，姐拉着我说出去走走。月色如水，我看到姐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个夜晚，他跳下水去救我时，也是这样的月色啊！”姐以这样的开头，把我带回了她的那段往事。
二十年前，姐十八岁，有一天，她突然感到小腹疼痛难忍，去医院检查，被诊断为先天性子宫发育不全。医生肯定地说，她不能生育。痛苦的她近乎绝望。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庄里，不能生孩子的女孩是要被人唾弃的，不论是世人还是男人。
她在河边坐了许久，然后渐渐向河里走去。
小伙子跳下河救了她
后来，在父母的一再劝说下，她终于不再以泪洗面。看见她的情绪有所好转，父母开始瞒着她四处张罗婚事，想以此增加她对生活的信心。然而，搜罗万千门户，她的父母最终失望而归。村里所有的小伙子，几乎都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实，他们不娶就罢了，反而还对她讥笑如潮。于是，她想到了死。
在那个初春的清江河畔，寒风还未完全褪去，河水还有着刺骨的凉。她在河边坐了许久，然后渐渐向河里走去。当她一只脚刚刚踏进河水时，远处一位牵着老牛的小伙子迎面走来，刚好看见她跳河的一幕。于是，小伙子二话没说，丢开牛绳就往河边跑。在河水刚刚淹没她时，他扑通一声跳进了河水里，她被救了回来。
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不顾议论嫁聋哑小伙
当她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这个被村里老老小小当成笑料的聋哑小伙子时，本来想数落一番的话，又被咽进了肚里，因为说了他也听不见。只见他一个劲地朝她打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手势。她皱着眉头睁大双眼吃力地理解着，他被她盯得涨红了脸，但双手还是在不停地比画着。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她笑了，他也笑了。
那年的夏天，她毅然不顾村里人的各种议论而嫁给了这个身为孤儿的聋哑小伙子。这个小伙子，不会说话，不会听话，也不识字，他没有任何途径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实。于是，这件事情终于在她结婚的这一刻起，让全村人彻底沉默了。婚后，他们的生活幸福美满，在她父母的帮助下，他们种地，饲养家禽，日子渐渐好起来。
地痞对丈夫说“你喊啊”
然而，就在那一年秋收的季节，她和丈夫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丰收。村里人频频惊叹，也为此钦佩，甚至渐渐生出一丝丝敬意，之前的嘲弄顿消无影。
可是，好景不长。一天晚上，她做好了晚饭在家等待丈夫归来。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仍然不见丈夫的踪影。她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十点，她的丈夫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地里回来了。刚刚坐上饭桌，突然闯进两个高大的年轻人，她认出来是邻村的地痞。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个地痞已经绑住了她和她的丈夫，还塞了她一嘴的棉布。
其中一个地痞撕扯她的衣服，扬言要强奸她。另一个地痞张牙舞爪地对他说：你喊呀，有本事你喊出来，老子就放你婆娘。他拼命挣扎，刚从地里回来的疲劳全然消失，可是，他连听都听不见，又怎么去喊呢？
情急之下，他又开始拼命撞墙，一次，两次……
以头撞墙引来邻居救妻
两个地痞开始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大吼着问秋收的钱放哪了。她拼命摇头，其中一个地痞给了她一巴掌。他挣脱不开，开始使劲用头撞墙，地痞看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又继续去找。他急得全身冒汗，惟一能够沟通的双手被绳子死死绑在了窗户上的铁网上。情急之下，他又开始拼命撞墙，一次，两次……头被撞破了，鲜血沾满了墙壁。她对着他使劲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这样，他们总会有办法，千万不要这样，可是他还在拼命地撞着，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惊动邻居，救出自己的妻子。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他还在用全身的力量撞击着墙，撞击声一次比一次来得响亮，来得干脆。那种歇斯底里毫不犹豫地撞击，让她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可她嘴里塞满了棉布，又无法阻止他。终于，撞击声引来几位邻居，两个地痞闻声而逃。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仍然充满了期望。
她抱着丈夫嚎啕大哭
邻居给她松开绑，当她跑过去抱住丈夫时，他的全身已经没了任何知觉，血正从他的额头往下淌。他的眼神里却满含着一种期望。于是，她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这一面墙上，除了他的鲜血顺着墙壁缓缓流下，一无所有，他到底在期望什么呢？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之间，她嚎啕大哭起来。聋哑的丈夫拼命地撞墙，是在用惟一没被捆绑的部位寻求生的希望啊！而人的脑袋哪能撞破坚固的墙壁呢？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仍然充满了期望。他一定是在期望墙壁外的人能够听到他的撞击声进来救自己的妻子。
画上女人腹部打了“X”
两个地痞很快就被绳之以法了，她在伤心欲绝中处理完丈夫的后事。收拾丈夫的遗物时，她在箱子的最底层突然发现了一幅用铅笔完成的画。画面上，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手牵手行走在丰收的田野里，四周是麦苗、果树、菜地以及各种庄稼，还有各种家禽。再仔细看看画面上的两个人，男人的耳朵和嘴巴都分别用粗线条打上了“×”，女人的腹部也用粗线条打上了“×”，而两人的胸部都画上了一颗心的形状，还有闪闪发光的标志，脸上却是喜笑颜开……
她惊呆了！这幅画上画的不就是她和他吗？原来，在他的心里，他一直都知道她无法生育的事实。在他的心里，也一直装着如画般美好的生活之梦。她趴在他的坟前，哭得天昏地暗。而有些事情，再也得不到答案了，仿佛又有了答案。
“你说，我还会再嫁吗？”从往事中走出来，表姐轻轻地问我。我没有回答，也许这种爱，真的值得用一生去守护。
